玉簪碎片发烫，锁形印记裂开一道缝。
我盯着它，指尖传来灼痛。这痛不来自外物，而是识海深处骤然翻涌的残音在叫嚣。百万死者的声音挤在耳边，不再是低语，成了尖啸。眉心朱砂开始渗血，一滴落在残页上，纸面焦痕微微颤动，像是活了过来。
阿绫还在床上，呼吸微弱。她唇角有血，狐裘上的铜铃静止不动。可我知道她撑不了多久。刚才那一手血雾凝爪已是强弩之末，再醒来一次，可能就再也分不清自己是谁。
我必须赶在下一波攻击前，把幽冥殿主的术法根子挖出来。
手指按回残页，三滴血重新压住符阵四角。我闭眼，引声入脉，将识海中三道沉底残音逐一唤醒。
“断裂之声源于心脉共振。”
“傀儡行进必循星轨。”
“操纵者惧光蚀。”
三句话在脑中盘旋，越转越急。左肩旧伤突然炸开，雷电般的刺痛顺着经络往胸口爬。那是裴烬死前替我挡下的劫雷留下的痕迹，平日只是隐痛，此刻却被残音搅动，像有东西在里面撕咬。
我咬牙，不肯松手。
残音不能停。只要还能听见，我就还能看破下一步。
屋梁忽然一暗。
有人站在上面。
不是实体，没有重量，连影子都没有。但他站得笔直，半截断剑虚悬胸前，剑尖朝下。他穿着玄色劲装，左脸那道疤从眉骨划到下巴，熟悉得让我喉咙发紧。
楚珩。
我没睁眼，也没动。我知道他是假的。是识海崩裂时浮出的执念投影，是心魔契即将触发的征兆。
“你听过剑在鞘中哭泣的声音吗？”他开口，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水传来，“那是心魔在啃食剑主。”
我没有回应。
他知道我不信。他也知道我听得见。
“你每用一道与‘守护’有关的残音，就在心魔契上刻下一道裂痕。”他说，“现在已有七道。再动一次，它就会提前醒来。”
我睁开眼。
血顺着眉心流进眼角，视线一片红。我看向地上的傀儡残骸，星纹甲片还嵌在胸腔位置，未被完全烧毁。只要再试一次，就能确认共振频率是否真的能瓦解核心。
我抬起手。
楚珩的身影晃了一下。断剑轻震，发出一声极细的鸣响。
“别让她的血，染上你的剑。”他说完这句话，身影开始淡去。
我没有回头。掌心贴上残页，三道残音合一，化作一道高频震波，直冲地面。
轰——
傀儡残骸猛地一跳，星纹甲片炸裂，一团黑气从中喷出，撞上屋顶后散成灰烬。火光一闪即灭，留下焦臭气味。
成了。
我喘了口气，膝盖一软，扶住桌沿才没倒下。左肩的雷痕已经蔓延到心口，皮肤下隐隐有蓝光游走，像蛛网般扩散。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钝痛，仿佛内脏被电流反复灼烧。
可我还活着。识海虽乱，但没炸。
我做到了。
屋内安静下来。只有阿绫微弱的呼吸声，和我自己粗重的喘息。
我以为结束了。
直到我听见她的声音。
“你……明知道会这样。”
我转头。
她坐了起来，双瞳金蓝交替闪烁，嘴里带血。她看着我，眼神不像个十八岁的少女，倒像是见过太多生死的老鬼。
我没说话。
她抬手抹掉嘴角的血，指节泛白。然后她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出。
血雾在空中凝聚，瞬间化作一只狼形利爪，五指如钩，直扑地上傀儡残骸。爪子撕开早已断裂的咽喉部位，深入胸腔，在一堆废铜烂铁中摸索片刻，抓出一块金属碎片。
她摊开掌心。
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焦黑，表面刻着一个字——“珩”。
我认得这个字。
楚珩当年所用飞剑，剑脊上就刻着同样的字体。那是清虚门大师兄的标记，也是他在灵脉争夺战中败给我时，折断前最后握在手中的兵器。
这块碎片不该在这里。它不属于幽冥殿主的傀儡体系，也不该出现在北疆雪原的湖边小屋。
除非……
它本就是被故意放进去的。
我盯着那块碎片，脑子里闪过无数可能。楚珩是不是早就知道幽冥殿主的目标是我？他当年输给我，是不是就是为了让我走到今天这一步？这块碎片是线索，还是陷阱？
阿绫把碎片递过来。
我没有接。
她冷笑一声，手腕一翻，直接将碎片丢在我脚边。
“他们都在等你犯错。”她说，“你听死人说话，可活人比死人更会骗。”
我低头看着那枚染血的“珩”字碎片。
它静静地躺在地上，像一块普通的废铁。但它出现的方式太巧。时间太准。位置太深。若不是阿绫用那种近乎秘术的方式强行挖掘，根本不会被人发现。
这不是偶然。
这是有人想让我看见。
我想起楚珩幻影临消散前说的话。
“别让她的血，染上你的剑。”
我抬头看向阿绫。
她已经闭上眼，身体慢慢滑回床上，狐裘上的铜铃轻轻一晃，又归于沉寂。耳后白骨纹仍在微闪，脖颈后的凸起处隐约有躁动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挣扎。
我蹲下身，拾起那枚碎片。
指尖触到它的瞬间，识海中突然响起一道陌生残音。
不是来自我杀过的人。
也不是来自死者。
而是一句极短的话，带着沙哑的颤抖：
“……快逃。”
声音落下，我掌心一热。
碎片边缘突然发红，像是被高温烧透。我来不及松手，整块金属就在手中化作熔渣，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烧出几个小洞。
最后一滴熔渣滴落时，窗外冰面传来一声闷响。
我抬头。
那只从湖底伸出的手，正缓缓收回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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