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黑隼深陷的眼窝里,似乎有极微弱的光亮了一下,又迅速湮灭。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然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但从那天起,老黑隼在偶尔清醒时,开始用更简短的词语、更吃力的手势,向闪索“交代”一些事情。
有时候是某个只有酋长和萨满知道的、埋藏应急物资如少量盐、珍贵的燧石、特别的药草种子的地点;有时候是某个与远方部落(并非刀齿部落)在多年前定下的、模糊的互助约定,需要特定信物才能唤起;有时候只是某位长老的性格特点,或某处猎场的地形险要之处。
这些信息零碎、断续,夹杂在老人痛苦的喘息和长时间的昏睡之间。但闪索像一个最专注的学徒,将每一个音节、每一个手势都牢牢记在心里,并在无人时,用尖锐的石子在柔软的桦树皮内侧,刻下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符号来帮助记忆。
他不再仅仅是酋长的儿子,他正在以一种沉默而艰辛的方式,被授予部落最核心的秘密和记忆。
这个过程当然没有逃过石矛等人的眼睛。他们来探望老酋长时,会看到闪索安静地坐在父亲榻边,手里或许拿着水碗,或许只是静静握着父亲的手。
老黑隼偶尔会当着他们的面,用尽力气对闪索说一两个词,比如“……信物……”或“……东谷……”,然后疲惫地指指自己胸口挂着的、从不离身的某个骨雕挂坠,或者望向帐篷外的某个方向。
石矛的脸色是复杂的。他看向闪索的目光,审视的意味越来越浓,但之前那种“他还只是个孩子”的隐约轻视,逐渐被一种混杂着疑虑、凝重,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所取代。他不反对闪索照顾父亲,但当老黑隼开始明确地、哪怕只是零碎地向闪索传递信息时,他感受到了某种权力的流向正在发生改变。
这改变并非源自老酋长的明确命令(老黑隼从未说过“由闪索继位”之类的话),而是源自一种更古老、更潜移默化的东西——血脉的传承,知识的移交,以及老迈首领在生命尽头,对继承者本能的选择与托付。
一天傍晚,石矛和几位核心战士再次聚集在老酋长帐篷外。这一次,老黑隼是清醒的,被“云雀”和闪索扶着,半靠在厚厚的皮褥上。他的脸色灰败如土,但眼神却有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清明。
石矛汇报了最新的困境:派往瘴气谷方向的探路小队遭遇了毒虫,一人重伤,证实那条路在寒季来临前无法通行。营地里的存粮,即便按照最严格的口粮配给,也撑不到下一次满月。
帐篷里的气氛凝重如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老黑隼脸上,等待这位曾经带领部落渡过多次危机的首领,做出最后的决断。
老黑隼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嘶哑的抽气声。他的目光,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从石矛、厚肩、硬蹄等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静静跪坐在他身侧、低垂着头的闪索身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火塘的光在每个人脸上投下跳跃不定的阴影。
老黑隼用尽全身力气,抬起一只枯瘦如柴、不住颤抖的手。他没有指向石矛,也没有指向任何一位成年的战士。那只手,带着千钧重负般,最终,轻轻地,落在了闪索低垂的头顶。
没有言语。只是一个简单到极致的动作。
但在黑隼部落的文化里,在这样所有核心人物在场的时刻,老酋长将手放在下一代继承人的头顶,意味着最明确的认可与托付。这是比任何口头宣告都更具分量的仪式。
石矛的瞳孔骤然收缩,脸颊的肌肉绷紧了。厚肩和硬蹄等人也露出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们看向闪索——那个刚刚恢复健康、身形依旧单薄、脸上还带着少年稚气的侧影。
闪索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他感到头顶那只手冰冷而沉重,带着父亲全部残存的生命力,也带着整个部落生死存亡的无形压力。他能感觉到帐篷里所有目光的重量,那里面有惊愕,有怀疑,有忧虑,或许还有一丝隐藏的抗拒。
老黑隼的手只停留了短短一瞬,便无力地滑落。他像是耗尽了最后一点精力,眼睛缓缓闭上,胸口起伏的幅度变得更小、更微弱。
帐篷里一片死寂,只有火炭偶尔的噼啪声和老酋长艰难的呼吸声。
权力,以一种出人意料又似乎顺理成章的方式,开始了它沉重而凶险的交接。落在了一个十四岁少年的肩上。而他,才刚刚学会在这片严酷的土地上,站稳脚跟。
闪索依旧低着头,无人看见他眼底深处翻涌的波澜。那里面有骤然压下的惶恐,有对父亲生命将逝的悲恸,更有一种冰冷的、逐渐清晰的觉悟。
从这一刻起,他不再只是邓鸿,也不只是闪电。他是“闪索”,黑隼部落老酋长认可的儿子,一个被命运推上风口浪尖的、年轻的准首领。
前路,唯有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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