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萨尔塞多中尉东行的路程,远比在金山谷的伐木采矿更加漫长且令人心情沉重。他们离开了相对封闭的内华达山脉西麓,逐渐进入更开阔、但也更显混乱的丘陵与河谷地带。
天气依旧严寒,但更刺骨的,是沿途所见。几乎每天,他们都能遇到三五成群、或数十人一队的原住民。这些人扶老携幼,用简陋的雪橇或直接肩扛手提着所剩无几的家当,面容枯槁,眼神中充满了恐惧、疲惫与茫然。他们来自不同的部落,衣饰各异,但共同的命运让他们汇聚成一股股向南、向西迁移的灰暗人流。
从他们零散的、充满惊惶的叙述中,闪索拼凑出了一幅残酷的图景:来自东面、北面(英国殖民地方向)的武装“拓荒者”和冒险队伍,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暴力向内陆推进。他们烧毁村庄,强占猎场和渔场,驱赶甚至屠杀敢于反抗的部落。
萨尔塞多显然对此并非一无所知,但他麾下士兵数量有限,总督府的命令更多是巩固现有据点和传教区,对于广袤内陆部落的悲惨遭遇,往往鞭长莫及,甚至……有意忽视,除非冲突直接威胁到西班牙利益。
这些景象,让闪索身后的黑隼战士们脸色阴沉,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他们更加深刻地理解了首领为何要冒险与西班牙人接触——黑隼部落若要避免同样的命运,必须拥有更强的力量和更聪明的策略。于是闪索让50名战士停留下来,将这些走散慌乱的部落居民收拢在一起,并向他们说明部落的情况,邀请他们加入部落,利用手中的火绳枪和苗刀,柴刀猎杀猎物养活他们。留下记号以待后期方便寻找。之后几十名战士便脱离队伍执行闪索的任务,对此,西班牙人也不关心……
漫长的旅途也成了闪索与萨尔塞多深入交谈的时机。白天行军,夜晚宿营时,两人常常围坐在篝火旁。闪索充分利用自己前世的历史知识储备,以一种“从遥远东方贸易商或古老部落传承的智者”那里听来的角度,与萨尔塞多讨论欧洲局势。
“中尉,”一次宿营时,闪索用树枝拨弄着篝火,仿佛随意提起,“我听说,欧洲大陆的君王们,似乎永远无法真正安宁?哈布斯堡家族与波旁家族的对峙,就像两头争夺领地的雄狮,虽然目前看似僵持,实则是双方都在积攒势力,而且利益的裂痕无处不在。尤其是……在海外。”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萨尔塞多。
萨尔塞多叹了口气:“确实如此,闪索首领。自从费利佩二世陛下之后,帝国的光辉……面临诸多挑战。”他作为一个中低级军官,对欧洲核心政治细节了解未必透彻,但大趋势是清楚的:西班牙的霸权正在受到法国、荷兰以及最危险的英国的有力挑战。
“挑战,”闪索点点头,“尤其是来自海上。英国,这个岛国,就像一个永不满足的章鱼,将它的触角伸向所有它能触及的海洋和海岸。他们击败了你们的无敌舰队,打破了西班牙对大西洋的垄断,现在,他们的私掠船就像秃鹫,啃食着从美洲返回的运宝船队。(指英西之间的持续海战和私掠活动)这不仅仅是财富的损失,更是帝国威严的折损。”
这番话引起了周围几名西班牙军官的共鸣,他们低声咒骂着英国海盗。萨尔塞多脸色难看,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闪索继续道:“而在陆地上,在这片新大陆,英国人的野心更加赤裸。他们不再满足于东海岸的那一小片寒冷土地。你看这些逃难的人,”他指向远处蜷缩在背风处的难民群,“就是英国殖民者贪婪扩张的直接结果。他们人口增长极快,需要更多的土地、更多的资源。
他们的目光,迟早会越过阿巴拉契亚山脉,投向更西、更南的富饶之地——那里,有西班牙的传教站,有牧场,有未开发的矿藏,也有,”他停顿一下,加重语气,“像我们黑隼部落这样,占据着关键山脉通道和资源的强大部族。”
他适时地再次强调黑隼部落的实力:“我们控制着通往西部群山和诸多河谷的战略要冲,战士骁勇,熟悉每一片山林。英国人若想西进,要么绕远路,要么就必须面对我们。而我们,”他冷笑一声,“会让任何未经允许的闯入者,付出比那些东边部落所遭遇的,更惨重十倍的代价。”
随着一次次这样的交谈,萨尔塞多心中对闪索及其部落的定位悄然改变。最初是俘虏他的可怕敌人,然后是可能拥有强大武力的土着首领,现在,则逐渐变成一个对欧洲局势有惊人洞察、对地区战略有清晰认识、并且手握实权的、值得平等对话甚至谨慎结盟的潜在伙伴。他收起了残存的、基于文明优越感的轻视,交谈时语气越发尊重。
旅途跋涉了半个多月,穿越了积雪的山口、冰封的河流和荒芜的丘陵。沿途的西班牙据点和小型传教站看到萨尔塞多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纪律森严的“归化”土着(他们如此猜测)返回,都惊讶不已,但看到闪索等人并无攻击意图,且萨尔塞多严令不得骚扰,也就只是好奇观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