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北疆(奴儿干都司),真正进入了严冬的炼狱。天空仿佛永远蒙着一层铅灰色的厚布,凛冽的寒风如同无数把冰刀,昼夜不停地刮过冻土荒原,卷起漫天飞雪,将天地染成一片单调而残酷的纯白。气温骤降至滴水成冰的程度,呵气成霜,裸露的皮肤片刻就会冻伤。
尽管闪索倾尽所能,动用了从明月城运来的棉衣、车臣汗赠送的皮毛、缴获的布料,组织妇女日夜赶制御寒衣物,加固了所有窝棚,确保每铺火炕都能日夜不熄地散发热量,并严格配给着土豆、红薯、玉米粥和有限的肉食鱼汤,但大自然的严酷与先前长期折磨带来的虚弱,依旧无情地收割着生命。
每日清晨,巡查的士兵和医官都会从一些窝棚里抬出已经僵硬冰冷的遗体。他们大多是年过六旬、体弱多病的老人,在睡梦中或病痛中悄然离去。也有少数是底子太或者本就先天不足或生了病的幼童。死亡成了这个冬天北疆最平常的风景,无声无息,却沉重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到十二月中旬大雪稍歇、便于统计时,萨卡带来了令人心碎的数字:自十一月以来,因严寒、疾病和长期虚弱,累计去世的老人、妇孺,已达五万余人。东北角的墓园规模再次急剧扩张,新坟的泥土很快又被白雪覆盖,与大地融为一体。
闪索站在城头,望着被厚雪覆盖的茫茫原野和远处那片寂静的坟场,沉默良久。他知道,这已经是尽最大努力后的结果,若非他全力组织救援和保障,这个数字恐怕会以十倍、数十倍增长。
但理性上的理解,并不能完全消解情感上的沉重与无力感。每一条逝去的生命,都曾是后金暴政下的受害者,也是他试图拯救却未能挽留的同胞。
“城主,节哀。能救下这么多人,已经是奇迹了。”萨卡在一旁低声劝慰,他自己的眼圈也是红的,这些日子同样忙碌在安置与救援的一线。
“我知道。”闪索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从悲恸中抽离,目光重新变得锐利,“活着的人,必须更好地活下去。我们不能一直被这场大雪困住,坐吃山空,等待开春。”
他召集了各级头领,下达新的指令:“趁着这几日雪小,风缓,立刻组织所有能活动的青壮劳力,男男女女,只要是能挥得动斧头、拖得动木头的,全部动员起来!目标只有一个——砍树!”
命令迅速传遍全城及周边聚居点。很快,超过二十万名被严寒和困境磨砺得眼神坚毅的辽东汉人,在各级小头目和士兵的带领下,裹紧所有能御寒的衣物,手持斧头、锯子、绳索,如同庞大的蚁群,涌向北疆周边那些尚未被开发、生长着茂密耐寒林木(如松、柏、桦、柞等)的山林。
伐木行动成了北疆冬日里最壮观的景象。连绵的山坡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梆梆”伐木声和“吱呀”的树木倾倒声。粗壮的树干被放倒,削去枝杈,由人力或简易的雪橇拖拽回城。妇女和半大孩子也不闲着,他们负责收集砍下的树枝,捆扎成柴捆,同样运回。
木材的用途多种多样:一部分被锯成板材,用于进一步加固窝棚、修建更保暖的木屋,甚至开始建造一些简易的公共建筑如食堂、更多的则被劈成柴火,堆积如山,作为整个冬季乃至来年开春后相当长时间内的主要燃料储备,确保火炕不冷,炊烟不断。
仅仅半个月,运回的木料和柴薪,就已经足够支撑整个北疆度过这个严冬,甚至略有富余。但闪索的命令没有停止:“继续砍!能砍多少砍多少!不仅要够烧,还要为开春后的建设、造船、制作工具储备材料!现在多流汗,开春少求人!”
于是,伐木行动持续进行。山林在人们的辛勤劳作下逐渐后退,而北疆城内的木料场却日益“丰满”起来,形成了一道道独特的“木墙”。
与此同时,闪索深知,仅靠库存的粮食和有限的猎物,难以长期支撑如此庞大的人口,尤其是需要恢复体力的妇孺。他盯上了尚未完全封冻、且资源丰富的近海。
“萨卡!”他叫来这位最得力的将领,“交给你一项重要任务。你带领那十艘留守的盖伦船(船上水手多为明月城老兵和部分熟悉水性的辽东汉人),携带船上现有的以及我们赶制、修补的渔网、钓具,立即出发,前往附近海面寻找渔场,进行捕捞!”
“海上?现在?”萨卡有些惊讶,冬季海况恶劣,风险不小。
“对!就是现在!大海里的鱼,不会因为冬天就全部消失。找相对背风、冰情较轻的海湾或洋流交汇处。每天捕到的鱼获,立刻用快马或雪橇送回!这是补充肉食、增强体质的关键!”闪索语气坚决,“注意安全,以捕捞为主,避免与任何可能的海上势力冲突。”
萨卡领命而去。十艘盖伦船拔锚起航,顶着寒风驶向灰蒙蒙的大海。起初几日,收获寥寥,还遭遇了风浪,让岸上的人捏了把汗。但萨卡和船上的水手们没有放弃,凭借经验和运气,终于找到了一处受海流影响、冰层较薄、鱼群相对密集的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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