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卫军南宫卫令士展滕这么粗略一合计,觉得找兵部尚书汪俊考最合适不过。
仓皇间不着鞋履,只牵一匹马,直奔汪大人府邸。
显然,展滕粗略的合计,着实太粗略。
自己是谁?
禁卫军卫士令,从七品。
人家是谁?
兵部尚书啊,从一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展滕于是恍恍惚惚地跳下马,呆立于尚书府邸前被雨淋湿的青石砖上。
他思忖良久:就算我穿着鞋子、坐着轿子、抬着厚礼来,尚书府的门岂是那么好进的?
是的,“预约”制度自古有之,只要你不是皇帝,你官阶比人家小,那么,你就得“预约”。
可也总不能坐等二皇子一行上路,等“预约”好了,说不定人家早就回来了,抑或再也回不来了。
展滕用力地跺了跺脚:“孩子事大,降罪事小……”
他一咬牙,硬着头皮敲响了尚书大人的大门。
门开一道缝,展滕又粗略一合计,此门客官阶在他之上。
于是,他小心谨慎地说明了情况,当然,全是为二皇子此次出巡安全考虑,同时也分析了自己儿子展平经验不足,恐误大事的现状。
看门的倒是耐心,任他说完,才关门。
关门前告诉展滕。
候着!
展大人颔首道谢,退到台阶下,仔细聆听府内动静。
良久,门开。展滕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行礼。
“大人叫你回去。”门客说完就要关门。
“没了?”这倒出乎展滕预料。
门客回头:“大人只说了三个字:知道了。”话未毕,便“吱呀”一声,将门关上。
回于家中,展滕自是无计可施,嘱咐儿子展平一路该如何如何,展平一一记在心里。
次日,二皇子段棠早早上朝,与北襄王段泓行告别礼仪,殿前一干车撵,好生气派。
“儿臣参见父皇……”段棠声音略显稚嫩。
“平身。”段泓微微一笑。
“谢父皇——儿臣此次出巡,定不辜负父皇一片心意。”
“哦……父皇有何心意呀?”
“父皇想必让儿臣见见世面,瞧瞧叔伯,察我北国之民情民意……”
“你能这样想便是极好。此次出巡,前途未卜,你须好生行事,切不可大意。”
“儿臣领旨……”
言罢,段棠长身而起,退出殿外。殊不知身后,北襄王神情凝重,盯他许久。
……
出巡队伍浩浩荡荡出了皇城。
段棠勒马回首,望着身后诺大的北国国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此等老练神情,与他年龄却极为不符。
展平在不远处,瞧见二皇子殿下这般神情,甚觉不安,他策马至段棠身边。
“殿下,赶路要紧……请尽快前往下个驿站歇脚。”
“奥……正好你来……”段棠侧身望了一眼展平,随即提高喉咙,“众随从听令!”
众人一听,皆俯身跪于地,展平翻身下马,拜于段棠脚下。
“此行出巡,尔等皆为本宫信任之人,然……父皇有私令托付,本宫不宜说于尔等,尔等只须听命于本宫,行份内之事。”
“但凭殿下差遣!”众人回应。
“若有人于此行添乱,于本宫相悖,先就地诛杀,后问责三族,尔等明白?”
此语一出,众人皆身形微颤,喉咙里瑟瑟挤出一个“喏”字。
段棠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因为他的下个目的地,并非驿站,而是——花都。
“晨浣明月惊鹧鸪,
北望青瘴玉骨枯。
太平永宁无以报,
折柳青丝别花都。”
段棠默念这首七言,心中顿觉苦闷。
自生母宜妃离世至今,这首七言,他是万万不敢吟诵的。
而今,重返母亲故土,段棠胸中五味杂陈。
此等滋味,一入花都城,却荡然无存。
花都,历朝历代,皇家后花园。
景色旖旎,美人络绎。段棠依稀听闻,先帝后宫佳丽,十有八九,出自花都。
这位当朝二皇子殿下,当即寻得一家上等客栈,安顿好车马,仅带随从三人,出将门去,其余人等,无一敢言。
花都的魅力,不至于风光美人。
文人骚客聚于花都,大都吟诗作对、寻欢作乐。
真正的花都,却是江湖豪杰的乐土。
连三岁小儿都会吟唱:“花都脂粉歌,不曾渡西河。”
段棠此时,正吟唱着此曲,顺着白石板铺就的巷子,左顾右盼地往前走。
他的目的地很明确。
段棠并非去为母亲上香叩拜。
他以为,母亲并不需要他前来自己灵位旁,扶首顿哭。
他更想,瞧着仇人的血,撒溅于北国皇城的墙角下,绽出世人津津乐道的牡丹花。
展滕其实合计的,没有任何错误。
能帮段棠的只有秦元江。
朝野暗流的始作俑者,暗杀之王!
花都的夕阳,都别于它处,不偏不倚,挂在这栋灰塔塔尖,不舍坠落。
巍巍西河塔。
段棠知道,想进入此塔,除了金子,还得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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