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出神地望着声音逝去的方向。
三界山顶,白雪皑皑,山腰间云雾昭昭,亭台楼阁如海市蜃楼。
“大哥……赶紧走吧……”谢柄文几近哀求,他真有点后悔跟着顾北了。
“不急,且看看这匣内何物。”顾北说罢便一把掀开。
他闻到一缕清香扑鼻而来——眼前似有一位形若惊鸿,婉若游龙,丹唇外朗,皓齿内鲜的仙女,坐于游丝之上,隐隐其笑,闪闪其神……
“这是何物?”谢柄文的话音将顾北从恍惚中拉出来。
细看此物,乃是一缕半尺左右的火狐尾流苏,通体赤红,紧握于手中,片刻之前,掌心如烈焰炙烤,炽热无比。
“柄文……刚才那人,临走之前说的话你记得吗?”顾北将此物挑于指尖,抡圆了在谢柄文眼前旋转。
“大哥……他……他说要杀你……”
“哈哈哈……柄文呀,你莫不是吓破胆了?那人明明说,此物不能丢,丢了才杀我,对吧?”顾北一个劲儿逗谢柄文开心,希望他紧绷的神经略略放松些。
“那大哥就……万万别丢。”
“走吧,赶路吧,好尽快到你舅父家,给你换条裤子!”顾北翻身上马,将谢柄文也拉上马。
“驾……”一声呼哨,马儿便奔腾而去。
“不丢不丢……”顾北在马上喊道,“柄文,我就将它系于胸前,定不会丢啦……”
河界官道,一马二人,扬尘而去。
终于在日落前,赶到谢柄文舅父家门口,谢柄文舅父家却是人走房空。
人走房空的还不止一家,整条街巷皆不见一人,甚至连声狗吠也无一声。
顾北知道,定是这河界百姓听闻两国交战在即,皆举家投亲靠友了。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
“大哥……这该如何是好?”谢柄文几乎绝望了。这一趟河界之行,让他过去的每一次显得无比幸运,也无比怀念。
“外甥砸舅父家的门,天经地义,把锁砸开就是了,你我总不能睡这门口吧……”顾北不以为然,他摸索着胸前的赤红流苏,显得格外喜爱。
“砰砰……”两声,谢柄文这次无比利索,舅父家的门锁应声而落。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睡在门口的。
进院拴马,点灯着蜡,谢柄文轻车熟路,顾北知他一路提心吊胆,心神疲惫,便说道:“柄文,你且换好衣服,休息片刻,我去瞧瞧这落日余晖。”
“大哥,你快点回来,这四下无人,莫要走远迷路。”谢柄文坐于舅父的卧榻之侧,稍稍放下心来。
顾北走出去,顺手给马厩里的马添了把草:“马兄……今日里可真辛苦你了……”说罢,拍拍马头,走出门去。
果然如顾北所料,没走多远,他便在这空无一人的街上,看到了人。
而且是很多人,
很多顾北没见过的人。
当然也有顾北见过的,就在几日前,花都西河塔。那会他在轿子里——西和秦元江给他准备的轿子,轿子外的人,除了段棠,他还留意了其他人。
比如眼前这几个。
最熟悉的莫过于这个郎中——胡有珍。
顾北又笑了,因为他们这些人,坐得着实奇怪,明明眼前这个亭子,周边还算宽敞,他们偏偏挤在一起,似乎和这亭子有仇,要将它挤爆。
顾北这会,笑得肚子有点疼,他好不容易忍住,这个胡有珍从人堆里挤出来,衣衫下摆还夹在人堆,手已经抱拳施礼。
“顾公子……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你住嘴!”顾北突然正色道。
胡郎中走到一半,突然停住,神情尴尬地看着顾北。
“你不乖乖在花都待着行医,却跑到这河界来是为何?难不成到这三界山采药来了?”
众人一听,皆哈哈大笑。
但只发出一个“哈”,就顿住了。
长街死一般寂静。
因为他们瞧见顾北胸口挂着的流苏,在夕阳的辉映下,如同一缕从胸口流淌出来的热血。
这流苏并不可怕,因为他们还瞧见顾北身后的人,黑发蕤蕤,面如玉月,一顶赤红大氅迎风肆舞。
顾北只一眨眼,或是打了个喷嚏,这一亭子的人,就不见了。
顾北揉了揉眼睛,奇怪地说道:“我就说,小丫头是这江湖上最最最聪明的小福星……果真如此,早知道让那人多给几缕,镇邪避恶……唉……”
“扑哧……”
顾北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笑声。
他也不回头,径直走向亭中,坐了下来,仰头注视着天空,缓缓道:“小福星……你过来,和我一起看夕阳!”
“我为什么要过来?”
顾北听见这个声音,顿时觉得一天的疲惫皆烟消云散了。
“你过来……不然,以后我就和你作对。”
“你……过来就过来……”
顾北没有回头,继续盯着天上的流云。他闻到那个清香扑鼻的味道。
“天上有什么?”
“有万马奔腾……有饿殍遍地……有花木扶疏……也有小福星呢……”
“油嘴滑舌……”话没没说完,顾北“哎呦”一声,自窄椅跌落在地。
“你……”一只手抓住了顾北的胳膊,顾北伸手按住准备起身,空气便凝固了……
肤如凝脂,指若柔荑。
洛神无骨缺烟火,文君恃才留司马。
四目相对……
风池捂暖三界水……
(下句……天亮了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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