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土僧人说道这里,稍微的停顿了一下,似乎还沉浸在漫天的大雪中,看雪花洋洋洒洒,肆无忌惮。
顾北望着烛火,嘴角微微上扬,问道:“前辈,这等儿女情长、风花雪月,前辈难道是窥视来的?我料想宜妃娘娘定不会将自己的这段经历,启齿告知于你吧。”
东土僧人说道:“雨真那丫头,机灵着呢,她连半句话都不曾和我说过。”
“那前辈是如何得知的呢?”
“自然是那个泥瓦匠咯......”东土僧人说起“泥瓦匠”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睛里泛起一股柔和而又愧疚的神色。
“他叫什么名字?”顾北轻声问道。
“他呀......”东土僧人苦苦地笑了笑,说道:“他就叫‘泥瓦匠’......”
后来,泥瓦匠苦求独隐山人拜师未果,在秋雨真的暗示下,买了两坛子酒,去枣集找到了东土僧人。东土僧人嗜酒的性情,北国上下无人不晓,在他没日没夜的酗酒和撒泼中,“双龙寺”也逐渐从兴盛走向了衰败。
泥瓦匠来到“双龙寺”的时候,东土僧人正在将寺里最后一位小和尚往外赶,他举着一把秃了头的扫帚,边赶边骂:“孽障啊......酒都买不来,留你有何用啊......”
紧接着,他看到了泥瓦匠。准确的说,他嗅到了泥瓦匠怀里的酒香。
东土僧人连忙扔下扫帚,扑到泥瓦匠身前,擦着嘴角的哈喇子问道:“这位施主,是前来求佛祈福还是来还愿的呀?”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泥瓦匠怀里的酒坛。
“我是来拜师的......”泥瓦匠大声地说道。
边上被东土僧人赶出来的小和尚突然咳嗽了一声,使劲冲他使眼色,不料东土僧人一把将泥瓦匠拽进了寺门,临转身前,又捡起扫帚朝小和尚甩了过去。
小和尚摇着头躲开飞来的扫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再后来,枣集的百姓,总能看到一个身着破旧僧服的俗家弟子,每天早早地从双龙寺出发,来到镇上,替每家每户修缮屋子兼打杂,他需要的报酬只是一顿饭和一坛子酒而已。
这样风雨无阻的俩月后,这个泥瓦匠突然不告而别。
枣集有些百姓念他的好,以为他生病了,就都抱着自家的好酒好菜去了双龙寺探望。
那天,也许是双龙寺最热闹的一天了。
东土僧人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吵醒,正想大发雷霆时,他又闻到了酒香。
于是一骨碌翻起身,来到门外,见门口聚着一堆人,又是酒又是菜的,可是,他们都把它们紧紧抱在怀里,异口同声地说只找泥瓦匠。
东土僧人哪里知道泥瓦匠去了何处。在肚子里酒虫子的威逼利诱之下,东土僧人抓破了脑袋,才给众人说了个大概。
泥瓦匠是来拜师学艺的,每次他喝足了酒以后,便会在双龙寺院内即兴给他耍上几招,泥瓦匠也就只能学个皮毛,昨天夜里,他睡得迷迷糊糊,听见泥瓦匠对他说道:“师父.......我的妻子被皇宫里的人看中了,我得抓紧回去,将她接回来,免得她到了宫里受罪......师父,你说我的武功,能对付得了宫里那些太监吗?”
东土僧人晕晕乎乎听泥瓦匠说什么“太监”,当下“哈哈”大笑道:“太监又什么好怕的,我以一敌百!”
泥瓦匠冲他拜了几拜,转身就离开了。
众人听他说完,气得将手中的酒啊菜啊全扔到了双龙寺的门口,有的甚至破口大骂:“你这个没良心的,你有什么破武功,还能当孩子的师父?你就只会喝酒!”
有的骂道:“你让泥瓦匠去和宫里的人斗,你这不是叫他去送死吗.......”
大家骂骂咧咧的离开了,留下一地的狼藉,东土僧人盯着这些破碟子破碗,从日落看到日出。
突然,他疯了似的从双龙寺寺门的台阶上连滚带爬冲了下来,一边跑一边喊:“谁借我一匹马,我要去花都......谁借我一匹马,我要去花都......”
整个枣集的百姓都被他吵了醒来,可是,就他这样的人,有谁愿意借他马匹?
东土僧人近乎癫狂般的在枣集镇上来回跑了三圈后,没有一个人愿意给他借马,他竟然当众脱掉自己的长衫,露出里头的亵衣,丝毫不顾羞耻,披头散发地朝花都方向狂奔而去。
然而,他跑到花都的时候,只看到奄奄一息的泥瓦匠,躺在血泊里。
泥瓦匠一看到他,嘴角竟然笑了,少年有气无力地说道:“师......父,我知道......你会来......快帮我......救出我的妻子......还有孩子......”说罢,一口鲜血喷在东土僧人的胸前,气绝身亡。
东土僧人怀抱着死去的泥瓦匠,看到远处大旗猎猎,太子段泓的仪仗早已消失在了天际。
“徒弟啊......”
据说,这是花都有史以来最为凄惨的一声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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