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苦海无涯，他去就是了。

若是永世劫难，他也去就是了。

红尘万物，不过虚烟。

用他的万劫不复，去换这一条人命，不知佛祖会不会原谅。

“师祖！”

他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了。

那是来自他最器重的徒孙，也是被看做这觉源寺未来的一个年轻人。

绘真剑眉星目，即使头上什么都没有，却已经能够看出他长得十分好。

他已经长成了。

从出生起就在这觉源寺之中，在佛祖的脚下长大，，在学会说话之前，就已经学会了念经。他的一生一直到这里都是纯粹的，可是此刻他眼中的神情却是无幸从未见过的。

那个少年人只是跟无幸对视了一眼，就扑通一声跪下了。

这一跪，并不是跪的无幸，而是跪的他从小的信仰。

跪的是他心中的佛祖。

“还请师祖三思！”

显然，绘真之前看见了全过程。

无幸没有说话，但那手却没有放下。

“师祖！”那少年人即使跪着，背也是挺直的，“师祖，她什么都没有做！她终究是无辜的！世事已定，天命难违，师祖若是逆天改命，恐怕师祖自己也会万劫不复！”

“红尘已乱。”

“可是天命难改！师祖真的要为了一己私欲将一个无辜的人杀害吗？”绘真从地上抬起头，直视从来只能仰望的大师。

看见顾宁匆匆下山，绘真就回到了这个院子，没想到却撞见了这惊人的一幕。他想都没想，就冲击们阻止了无幸，知道此刻，绘真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做出来的事。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但是这些天自己亲手照顾这个这个女子，她的一切他都了解得清清楚楚，当他看见无幸的动作之时，他知道，他不愿意自己失去这个女子。

“师祖！”

他定定地看着无幸：“师祖还记得几个月之前上山的蜀中燕家的人吗？”

“师祖推说不见，所以是弟子去接待的，来的是燕家的家主，带着的就是自己的长女，就是这个女子。想必师祖是忘了，那燕家主虽是别有用心，但是那捐在善堂的银子却是实实在在的！若是没有这笔银子，谁来怜悯这个世间的疾苦？”

绘真想也没想就说出来了，他的确第一眼看见燕绾的时候就认出了这个女子。

因为这个女子太过美丽了。

即使上山的香客之中不乏倾城佳人，燕绾却在里面脱颖而出。更何况，燕闻捐的那笔银子还是绘真过手的。

“如今朝纲混乱，牝鸡司晨，师祖所忧心的事都一一发生了。且不说西南的动乱，就是咱们京城的百姓，岂是人人都能够顿顿饱足的？若是没有那笔银子修建的善堂，分发的粥食，难道这其中的罪孽师祖都视而不见吗？”

“如今觉源寺还用着这笔银子做善事，师祖却要背信这做善事的半个主子，难道师祖的心中就没有三思过吗？”

“难道那些善事都不能够阻止师祖心中的执念吗？”

“师祖！”

无幸没有想过将来绘真的劫难会是什么，可是在这一瞬间无幸却生出了又一次想要一窥天机的冲动。

终究，还是去得太尽了。

绘真的瞳孔映出了无幸将手慢慢放下来的样子。

“谢师祖！”

绘真将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那沉闷的一声声音，听在了人的耳中就像是一声叹息。

无幸沉默了一会，说：“绘真，若是有朝一日你离开觉源寺，你将做何？”

绘真愣住了，他的额头离开了冰冷的地面，不知师祖的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你这一生都成长在觉源寺之中，若是有朝一日天下大乱，你失去了觉源寺的庇护，你将在乱世之中如何生存？”

“回师祖，弟子。。。从未想过。”

没有想过就是没有想过，绘真不想说谎。

“你也应当想一想。”

无幸的僧袍拂过了绘真的手指，那手指指节分明，是一双修长的手。

轻若无物的僧袍从绘真的手上拂过，他仿佛了触及了什么，但是却又终极失去了什么。

那被打开又关上的盒子静静地躺在桌上。绘真爬起来，望着那盒子，最后才望着那个场上的女子。

床上的燕绾容颜如新，看不出来是一个昏迷几天的人。

绘真好像在看自己创作出来的艺术品一样，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又带着几分立誓守护的真心，他伸手在燕绾的头上轻轻点了点。

虽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但是他知道，快了。

很快，他就会再一次看见她轻灵的眼睛了。

若是这世间有什么是绘真第一次想要去守护的，那一定就是床上的这具美好的躯体了。

浑然天成。。。爱不。。。释手。

“若是你醒过来，我倒是希望你第一个看见的是我。”

绘真像是着魔了一样，对这床上的燕绾说道。看着她额头上竖起来的碎发，觉得万分可爱。

可是绘真的心中也明白这是顾宁送上来的人，燕绾和自己的师叔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不清楚，但是看着师祖的意思，恐怕她是和师叔有些关系的。

但是这没关系，至少现在她是在自己一个人的看护之下的，而且，也的确是自己刚刚救了她一命。

心里，很满足。

他转头看了看那些精致的小方盒子，圆盒子，竟不由自主笑出了声，没想到，今天还要多亏了这些小玩意儿的功劳。

多亏了它们，让他终于做了一件自己想要做的事。

大概连绘真自己都没有发现，他自己心中对于自己一生信仰的佛祖的那丝丝亵渎的情怀，已经随着无幸一起离开了。在那下一瞬间，他的眼中看见的只有这个女子，心中也没有再有其他的感情。

原来，很多事情的改变只是在一瞬间而已。

绘真想起了几个月之前的自己，觉得有些事情很是神奇，那个时候自己虽然心中惊叹于这个女子的美丽，可是从来都是远远观之，从来没有过别的念头——诚然现在也没有别的念头。

但是如今走进了一看，才知道原来这里面的一切都这么妙不可言，绘真心中没有后悔，也没有别的顾虑，只有喜悦。

这种喜悦并不是一种来自于凡世的喜悦，就像是又参透了一层佛理一样的厚重，沉静，满足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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