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瞻前顾后何时是个头？不如全交个别人打理。

商元祗认为纪灵枢说的有一些道理，但是一时半会他他也改不了这个习惯。

这几日，商元祗和策论的考官一起通宵达旦改完了答卷，又在上午拟出了名次，同下午的外场成绩合计后，在酉时张了榜，之后只需定好每个人的去处，今年的武举就算告一段落了。

商元祗没有去看张榜，他直接来到博望苑准备接下来的晚宴了。

天尚未黑的时候，博望楼上上下下就点起了明烛，在明亮的烛火映照下，高高翘起的飞檐上挂着的金铃也熠熠生辉。宫人们来往穿行，做着最后的准备。

自前朝太子商桢的死，上林苑已经很久没有举办过宴会了，宫人们已经换了不知道多少批，那些年老体衰，或犯了错的宫人们常常被发配到这里。

小宫女橘彩与他们不同，她是去年才进宫的，父母担心她受欺负，专门去求了她在宫中作女官的表姑，听说上林苑清闲自在，便把她安置在了这里。

然而橘彩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上林苑美虽美，每日却只有花草鱼虫为伴，见到的其他人整日伤春悲秋自怨自艾，惹得橘彩心情也低落下去。

听说太子殿下要在上林苑设宴，橘彩兴奋极了，其中未必没有怀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幻想，虽然她也知道那是绝不可能的，但心情还是无端地雀跃起来。

上林苑年轻的宫女不多，橘彩就是一个，今日担了上菜的职责，前几日带她的韩嬷嬷专门带她走了很多遍上菜撤菜的路径，以防与其他端茶倒水的人冲撞，如今这条路她已烂熟于心。

此时橘彩正在御膳房。

“韩嬷嬷，这是什么呀？”橘彩端着托盘，其上是几只散发着异香的小盅，她只负责上左侧诸位大人的餐食，剩下的由另一位宫女负责，太子殿下的食物，有他贴身的宫人准备。

“松茸玉露汤，你没吃过吧，如果贵人们走后还有剩的你可以尝尝。”

“松茸？松树的嫩芽么？小时候闹饥荒时尝过的，味道有点冲，没想到这些贵人们居然找找着吃？”

“不是松芽，是一种蘑菇，从蜀地用冰镇着送来的。”韩嬷嬷摇了摇头笑得很温和，曾与她同期入宫的朋友托她照顾自己的侄女橘彩，见过橘彩以后，没有自己孩子的她就把橘彩当作了真正的自家孩子看待。

橘彩咋舌，只是几只蘑菇，值得花这么大的功夫从那样远的地方送来吗。

纪若珽沐浴完毕擦干头发走出了门，小太监还在门外垂首等候，大部分举子和他一样已经整理完毕，邱临风赫然在列，还有几个人还在准备，纪若珽注意到邱临风的衣服与众人的皆不同，或许是为了方便商元祗从众人中区分最出彩的几个。

一行人随着小太监上山，夜幕降临，扑棱棱不知何处传来倦鸟归巢的声音。

走到半山腰，纪若珽看到了树丛掩映间伫立的灯火辉煌的高楼，其间已经可以听见丝竹之声，高高的牌匾上写着“博望”二字，两边的对联是“慕才周公习吐哺，渴贤千金买马骨”。这两句对仗不怎么工整，意思倒表达的很透彻，纪若珽摇了摇头，付之一笑。

随着小太监进门，一抬眼看纪若珽便震惊了，从外面看博望楼是三层的高楼，进入其中却是回型的结构，天井是从上而下打通的，可以看到夕阳下橙色的天空，由于楼里涂着金漆，并且室内点着无数的明烛，因此虽然挑高极高，但并不昏暗。

只有天家配得上这样高的建制，在这样高广的空间里，人顿觉人生如蜉蝣朝生暮死而宇宙无垠。

天庭之下是曲水流觞，此时还没有漂浮的酒觞，只有各色的花瓣随水不知该流到何处，纪若珽忽然想起那个故事，久居深宫的宫女在落叶上写下怨尤的诗句，随水流出宫门，被天子年轻而多情的臣子捡到，最终天子开恩，成了一段姻缘佳话，可是这其中宫女的想法始终无人过问。

主座上的人还没有到，在小太监的指引下众人落座，状元郎林愈是今日的主客，自然应当座高位，邱临风在右首，原本他身边应该是名列第四的人，可不知为何，他身旁的位置空了一个。

纪若珽正好奇着，这个问题就得到了解答。

商元祗和鹿黍离到了。

众人连忙行礼，商元祗笑呵呵地请众人不必多礼，又向介绍了鹿黍离，引他坐到邱临风身旁的座位。

“这位是镇北公鹿大人的大公子，也是孤的贵客，鹿公子不善饮酒，今晚不必劝他。然今日中举的各位才是重中之重，鹿公子不要怨我不曾让你上座呀。”最后一句话是说给鹿黍离的。

鹿黍离笑着说不敢不敢。

商元祗在主座上坐了，又问众人家住何处？父母亲眷如何？如此寒暄了几句气氛也渐渐热闹了起来。

邱临风心中心潮澎湃，十年闻鸡起舞，一朝金榜题名，今日是他盼了整个人生的大喜之日，如果可以，他多想和父母兄弟一起分享此刻的快乐。

邱临风出身乡绅之家，家中有几分薄田，在镇子上也有些地产，衣食无忧。从小他就是一个精力旺盛的孩子，爹娘嫌他太爱闹事，为他寻了个老兵做老师，教他些武艺磨磨他的精力。

这个策略非常成功，邱临风一下就爱上了在比试中打败对手的感觉，很快他的功夫就精进得超过自己的老师了。

邱临风是一个很有正义感的人，从小他就看不惯隔壁王二虎欺负妹妹的样子，遇见了王二虎，就算回家会被母亲一顿胖揍，他也总要教训王二虎一顿。

长大了的邱临风更加是正义感爆棚，觉得自己的一身好功夫不应该荒废，应当学水泊梁山的好汉们劫富济贫助人为乐，却忘了自己家也算是个小地主。

自从老兵那里出师以后，他拜别了父母师长，独自在江湖闯荡，过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活。然而时间一久心中总觉得空虚，这样一次只能帮助一人，天下的乱象是帮也帮不完的，唯有在庙堂之高才能普济众生。邱临风又听说五年一度的武举就要开了，义无反顾地回到家乡，报了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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