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吃人的世间，不论男女都一样困苦，男人因为苦役和穷困发愁，女人因为男人要服苦役还穷困而发愁，而肉食者则将自己拥有的财富与特权代代相传，再从穷人手中夺走他们仅有的财产，还要美其名曰，“你太懒了”，可是有的事情，明明就不是努力就能得到的。

这实在是不公平。

纪若望想，如果这世间能给穷人同样的机会，或许会变得更好。

这短短一句话，何其难也。

纪若望从未如此希望商元祗能向这个目标迈进，哪怕只有一点。

商元祗打了一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等着看还会不会有下一个喷嚏出现，他不知听谁说过，打一个喷嚏说明有人在想念你，打两个喷嚏则是在咒骂你，既然他只打了一个喷嚏，想必在别人心中他还算得上一个明君。

“陛下还好吗？”鹿黍离问道，他自己身子虚弱，因此听到别人身体有不适时也会很担忧。

“没事。倒是你，怎么又病躺下了？”商元祗自己是没什么大碍的，倒是鹿黍离本人，现在还躺在病床上，与上次纪灵枢纪若望前来探望时已相隔有一段时间了，但是看上去他完全没有痊愈的样子。商元祗有些担心，他忽然明白鹿敬之为何不喜欢这个儿子了，一个不知能不能顺利长大的孩子实在很让人忧心。

“我不妨的不过是这两天有些疲乏，歇两天大约就好了。”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他仍旧很思乡，心情不好，饭吃的也少了，前两天不小心又染了风寒。

“那就好，如果有什么想吃的家乡菜，尽管给赵阳城说，他都会安排好的。”商元祗道，“哦，对了，中秋佳节将近，今年宫中也没有宫宴了，朕只好这样亲自祝你节日快乐了。”

鹿黍离愣愣的，他没想到商元祗来此竟然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如此想来，纪灵枢上次所言真的不错，商元祗与古往今来的那些帝王或许真的是有些不同的。

这样的话，他倒有一些话相劝。

“多谢陛下关心，还有一事，也是上次纪大人来时与他闲聊时提到的，我人微言轻，不过这话却是发自肺腑，请陛下一听。”鹿黍离语气极为诚恳。

商元祗第一次见鹿黍离如此认真，他向来不忌讳下臣进谏，鹿黍离有话想说说就是了，于是商元祗连忙请他说出口，“究竟是什么，请鹿公子不吝赐教？”

“赐教万不敢言，听说陛下登基以来，提拔了许多平民出身的官员？”

“正有此事。”商元祗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那么还请陛下小心。”

商元祗大惊，这不是好事吗，看鹿黍离的表情他也是认可的，怎么就要小心了？

“陛下一定要注意，民间有一句话叫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以您一个人的力量，对抗十九姓华族三百年来的底蕴，还是有些困难的。”

商元祗点点头，“你说的这事，还有别人也曾提醒过朕，可是，鹿公子想必也已看到了华族之飞扬跋扈，华族的势力若不消减，我心不能安。”

商元祗这是已经忘记了，鹿家也是华族之一，但是鹿黍离并不气恼，比起鹿家人，商元祗更讨喜。

“陛下心中所想是没错的，如今于大殷而言，华族已为一害，想要除华族是没错的，但是却不可操之过急。”

商元祗觉得鹿黍离所言也很有道理，于是继续问道，“何谓操之过急？”

“如果陛下只任用了长官，却没有换过下属，则这就是操之过急了，长官的命令没有人听从，这个长官就被架空了，因为下属行事仍听从华族的命令。”

商元祗一惊，还真有几个官员是这种情况，由于下属不听话，一切事务他们都只能亲力亲为，累死累活不说，还很容易出错。

“鹿公子以为，这该如何是好？”

“不知陛下想过没有，一切任免不如从地方开始？地方没有那么多华族盘踞，不必太过担心长官权力被架空。”鹿黍离脱口而出，他在心中盘算过许多，这是他早就得出的结论。

商元祗大喜，鹿黍离这一句话，是他思索很久也没能得出的方案。

“鹿公子，其实还有一事也困扰朕了许久，朕虽有意任用平民出身的官员，然而能用的人才实在有限，朕需坐守京城，不能亲自去地州选拔人才，由华族举荐的人才，大都和他们沾亲带故。”

鹿黍离恍然，这个问题很难解决，将人才下放至地方可以有效避免被架空，问题是，人根本不够啊？

鹿黍离不禁陷入了沉思。

商元祗也不催他，任他慢慢琢磨。

时间就这样流逝，鹿黍离忽然一拍手道，“有了！”

“鹿公子有何高见？”商元祗连忙问。

“先帝曾开武举，本朝也可开文举！考试的科目不限，只要能让普通百姓也可参与即可，尤其如水利，田亩一般的知识，华族子弟不如普通百姓远矣！”

商元祗狂喜，今天来见鹿黍离真的见对了！鹿黍离说的办法当真太好了！

“鹿公子，你说的太好了！朕回去便让人修订细则！可有什么朕能为鹿公子做的？”鹿黍离帮他解决了心腹大患，他也不吝啬为鹿黍离做些什么，他甚至希望鹿黍离能够狮子大开口，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留下鹿黍离。

“回陛下，臣确有一事相求。”

商元祗大手一挥，“鹿公子尽管说，只要朕能做到。”

“启禀陛下，臣来朝歌已近半载，如今述职已毕，恳请陛下准臣归乡。”鹿黍离从床上爬起来，跪在了地上。

商元祗连忙去扶鹿黍离，“地上寒凉，鹿公子快起来。”

鹿黍离不肯，“请陛下恩准。”

商元祗一下有些难受了，最初他是害怕鹿黍离离开无法牵制鹿敬之，现在他是舍不得这样一个人才流失，可是他刚刚又夸下了海口，说只要能做到即可。

犹豫了半天，商元祗咬咬牙，“朕准了！”

鹿黍离舒了一口气，“谢陛下。”

他之前其实猜到了，商元祗或许是收到了他的信故意装没看见，不过这无法熄灭他想要回乡的心，家里千般不好，可那是他熟悉的土地。

回到塞外，他或许可以向鹿敬之提出分家，自己在外面买一个小院，做一个教书先生，教附近汉民的孩子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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