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警官和韦警官，真的不过是例行问话，自己还顺便给他们普及了一下保险的基础知识。整个询问不到半小时就结束了，真的对曾言言来说，好像不过是回忆了一次销售成交的经历而已。

但她依然吓得有些腿脚发软。

罗君廷的事情到底有多复杂，曾言言当然是好奇的，可她也不敢多问。只是陈警官在临走前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留给了曾言言，说如果想到什么特别的事情，可以打电话给他。既然感觉这不像是把自己当成嫌疑人的样子，曾言言忍不住问了一句话：“调查结果会告诉我们的吧，因为如果不是自杀，我们要赔钱给客户的家人。”

陈警官不置可否地神秘一笑，便和小韦警官一起走了。他心里那句话其实是个明显的暗示，所以不能说——这钱能不能赔给他的家人，还真的不好说呢。虽然保险专业东西他不是那么懂，不过至少有个原则大家都还是有通识，如果有人犯了罪，那么是不可能再享受罪行带给他的收益的。

在这之后的近一个小时里，曾言言一点工作的心思都没有。她一直在回想着罗君廷的事，整件事让她陷入了一个也许永远无法得到正确答案，却止不住去想的问题，罗君廷到底是为了什么买了那些保单？

当警官们问她的猜测时，曾言言老老实实地说过：“我觉得他不像是会自杀的人，因为正常人不会做戏做得这么到位吧，向他推荐保险的时候，累死了。”

罗君廷答应见曾言言，也是因为一开始理财经理向他推荐的是一个年金险，说是等他不想再做公司的时候，还能每个月拿一两万的现金，拿一辈子。当时罗君廷是觉得保险公司不可能给他发几十年的钱，万一倒闭的话他就血亏，所以约了曾言言跟他解释保险法对保单权益的保护。聊着聊着，曾言言发现其实他的保障是非常缺失的，尤其是在高负债的情况下，没有任何意外险和寿险的保单，这对于他的孩子是一件比较可怕的事，于是建议他买的保额至少能覆盖他的贷款和孩子到成年阶段的生活费和学费。

觉得罗君廷难搞，最累的地方在于向他解释未成年的孩子监护人对于保险赔付的掌控权，一听到这个，罗君廷就不乐意了。当时他说，如果他不在了，把钱留给自己亲生的孩子，那是天经地义，可是如果让他太太拿着一大笔钱，回头他也拦不住她改嫁，这还不得气得他从棺材里爬出来。哭笑不得的曾言言只能解释道，保险已经最大程度按照客户的意愿来安排资金的受益人了，如果他担心最极端的情形，还可以写个遗嘱并且公证一下，来确保法律上的安全性。

这样一个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钱看得这么牢的人，难道不到一年的时间，就真的做好了一切准备，再去自杀吗？曾言言是不太相信的。

在她的猜测里，这件事就是意外和……有人要谋害罗君廷，之中的某一个可能。如果是意外，这可能不过是千万个客户里的一个概率，保险人常说的一句话，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是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就是事故。可曾言言总隐约有个感觉，事情真的不是那么简单，或许罗君廷还面临着巨额债务，又在这个时间留下了超过2000万的保险赔款，到底这笔钱是顺利到受益人手中，还是需要偿还债务，又究竟由谁来偿还，这件事太过扑朔迷离。

细细想下去，曾言言周身竟起了一阵寒意。

当罗君廷把保单都签下来之后，曾言言还提醒他，这些保单其实都算是有价值的单证，需要好好收藏。当然，也很有必要告知最亲密的人，否则可能家人一辈子都不知道他买过一份保单，一旦有个万一，就损失了一大笔赔款。

所以……假如这是一场预谋，知道罗君廷买过大额保单的，就是他最想守护的人……

实在不愿再继续放纵自己的想象，曾言言心里又烦躁又害怕，她拎着包，对卓兰交代了一声：“今天我不会回来了，有事打我电话吧。”便逃离一般离开了办公室。

一时想不到自己想逃到哪里，曾言言在路上缓缓走着，拨通了杨筱歆的电话。

“杨总，两位警官问完了，我……不想呆在公司，今天出去散散心……没想好……就先外面走走……嗯，没事，就是多少有些不适应被警察问话，还有就是觉得罗君廷挺可怜的，总之是想起了一些事吧。”

对于罗君廷的事情，杨筱歆得到的碎片化信息是比曾言言多的，只除了她没有参与到实际的销售过程，当时罗君廷的现实反应她看不到。但她和曾言言的猜测几乎是一样的，这不是一起意外，应该大概率也不是自杀。昨天晚上，不，今天凌晨，她几乎一整夜都在和汤励勤讨论这件事。有两个可能性，它们对于公司的影响将会是截然不同的。

其一，如果这是保单的受益人有意为之，那么根据保险的相关法律条文规定，这笔款项将不会赔给受益人了。不过这个事件里，受益人本人未成年，她和汤励勤都觉得不太会是这种可能。而作为保单受益人的监护人的罗太太，到底有没有必要为了这么一笔钱，而冒这么大的风险呢？因为很显然，她肯定是最容易受到怀疑的人。

其二，事件的重点不是在赔款，而是在债务。确切地说，是罗君廷的公司，欠下的巨额税费和罚款。汤励勤通过自己的关系，稍微探听到了一些消息，就是罗君廷除了抵押了房产，来筹措公司运营需要的一部分资金，更关键的大宗现金缺口是公司的税费。最近的五年，他的公司利润最低的一年是700多万，可是五年来他交的税加起来不到1000万。这其中的门道，若是税务局不查也就罢了，若是被盯上，那绝对是够呛。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生了购买大额保单以及这种“意外”。

杨筱歆和汤励勤都不是警察或者侦探，自己私下八卦一下这桩离奇的事情也就罢了。杨筱歆比较关心的是什么时候死因能确定，因为这将直接关系到她的分公司会不会赔出成立以来最大的一笔死亡赔付。

“这笔钱要你赔吗，怎么看起来这么焦虑？”在汤励勤眼中，生老病死这种不可抗力，总不能要一个机构老总承担吧。

杨筱歆苦笑一下：“你不懂，保险公司的费差、死差和利差，每一个签名，都值很多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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