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一改方才的严厉，转而柔软起来道：“苏慕，我们自然同旁人是不同的，我们自然是关心你。然而你若是有些什么话也该同我们讲明对不对？有什么难处更是要说出来。”

“长姐，我方才听见父亲讲了什么，我听得见。”苏慕缓缓向远处看了看，手则是不断摩挲着桌面，“我是逆子，确实如此。父亲他从不肯听我的解释，他只相信他听见的、他认为对的。难道逆子就真的连解释的权利都不配拥有么？”

接触到未知的真相，苏离顿时觉得原本所想竟然被颠覆了。她颇为严肃地道：“苏慕，对不起，是我们的疏忽。”

苏慕缓缓回过头，他却是十分的不愿的。只见其摇了摇头否认道：“我不能让长姐同我说对不起，我是最不配的。方才的话也只是同长姐说着，就当我吐着牢骚。长姐愿意听，我实在是喜悦极了。”他苦笑着，指尖一触那破碎的茶碗瞬间瓦解成了一摊碎瓷。

“莫说这样的话。我知你无法释怀曾经那件事，可是苏慕你要清楚，永远留在某一刻是注定无法继续前行的。要清楚白落衡也从没有要你还报的意思，他明白此错不会是你一人手笔，你不过是被当成了一粒棋子罢了。”苏离细细向其分说着，眼睛却注视着那堆碎瓷，它们对于现下的苏慕来说是有些隐患的。

“可我依旧无颜对他。当初酝酿此事时我有点过头，在得知木已成舟后没有及时揭发他们，这都是我的错处。可我偷来的富贵荣华总有一天会被收走的，长姐你知道吗，我竟然慢慢地有些期待这样一天的到来。”苏慕盯着苏离又浅浅笑了笑。

“可你如今这般对那些事情不闻不问，拖累的并不是你一人，还有我们整个苏府。眼下突现急事，你如今又是成为了旁人的掌中之物。”苏离严肃了起来，也尝试着将苏慕带离那个偏境。

苏慕像是想了想，疑惑道：“何事？”

见其依旧是满眼的迷茫，苏离开始同情起这个傻弟弟。

待苏离将事情同他理清，苏慕有了一瞬间的呆滞。“可他同我说，不会动苏府。”苏慕无比诧异着，“我明白他们一手将我捧上高位，无非就是想利用职务便利，然而我这个人存在与否都是不重要的。我想脱离这朝堂，他们想掌控这朝堂，利益不谋而合。况且众多把柄在我手中，他们不会如此百无禁忌。所以我才不曾过问他们究竟用我的名字做了什么离谱的举动。”

“可维王此人城府颇深，你如何能保证？”苏离还是担忧着。

苏慕肯定道：“长姐，常言道吃一堑长一智，我自然明白维王为人毒辣果断，可我也不曾真对其毫无防备之心。当初答应助力实属无奈之举，如今我更是有些提防的意思。那些把柄维王亦清楚我会攥在手中，稍一不慎便鱼死网破，因此他也绝不会轻举妄动。”

见其如此确定及肯定，苏离却是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来。“你有盘算便好。但愿只是我想太多。”

“长姐担忧确是对的，忧患之心不可无。况且有你这份关心，想必父亲也会欣慰不少。”苏慕缓缓道。

“既然提起父亲，那我便也要同你讲一声的。你道父亲只相信他听见的，那你自己呢？”苏离说罢便站起身，拿出了随身的帕子将那堆碎瓷盖了起来。

像是被点拨，苏慕竟一时想不透。他愣愣地看着苏离，却想不出什么话来。

“我回去了。”苏离说罢便利落转身向亭外走去。

“长……”

“不必留我，留不住，也不该留。”苏离微微侧身回看了一眼，又朝着苏慕摆了摆手。

那自己呢？苏慕看着桌上那方荼白的手帕，心中却隐隐郁结起来。他将碎瓷片置在帕子上，又好好地收拢了过来。

“姑娘……”满月见苏离回来便忍不住上前抱着她，语气也是极度委屈。

“嗯？……这是怎么了？”苏离也是安慰着抚了抚她的背，尽量让眼前这人平复下来。

满月靠在她肩膀摇了摇头，“没什么，姑娘我们快回去吧。”

“好。”苏离答应着，眼睛却是不忘四处注视着。这个曾经生活了十余年的地方竟有朝一日变得如此生疏不已。

踏出门的那一刻苏离特意回了回头，里头各人都忙碌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人会过于在意谁走谁留。

“满月，饿不饿？”苏离特意问着，心里却早盘算好了待会带满月去哪里晃悠一趟。

“明明是姑娘饿了吧？”其实满月亦看透了姑娘的小心思，可她方才却不肯留在苏府里头。

“对，饿了。还想去长街，满月去不去？”苏离故意怂恿着。

苏父匆忙从府中走了出来，一眼望去却不见女儿的身影，傍晚夜色泄下，眼睛仿佛也愈来愈看不清了。尽管如此，他依旧是毫不犹豫追了过去。

“阿离……”苏父唤了一声，语气却是忐忑着的。

苏离意外地回过了头，见到神色匆匆的父亲，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父亲……”苏离折返了回去，靠近这神色匆匆的人。

“怎的一转眼你就不见了？”苏父看着女儿，竟有些许失而复得的神色在里头。

苏离立马解释起来道：“我同苏慕说了，先走一步。父亲不必过来，我识得路。”

“自你出嫁，就再也没有在家里待过一晚。”苏父细细回想着过往日夜，竟然是有些灰暗的。

“父亲，您回吧。”苏离望见了门口，望见了靠在门口端庄得体的女人。她的嫡母，苏府女主人。

一个家，总是需要一个纽带维系的。然而很显然，自己是没有的，自己的维系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断掉了。

然而下一刻，苏离便感觉到了有一双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且轻声道：“可真让我一阵好找。”

是白落衡。

“岳父大人，近来家中生事，多日不曾拜见，还望恕罪。”白落衡轻车熟路地同自己岳父寒暄着，十分得体。

“我知。”苏父颇为通达，亦不忘交代以大局为重。

“岳父大人不必忧虑，凡事自有转圜。之后查疑，任重道远。”白落衡看了看前头，又提议道：“您留步，我带阿离先行回府。待事情平息，再来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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