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回头盯着眼前这名年轻人，语气笃定地道：“我罚你交出公主。”

“微臣哪来的公主？”白落衡表面波澜不惊，实在是一派毫不知晓的疑惑模样。

皇帝显然有些不高兴，他将酒壶扔给了旁侧的内侍，又提醒了一遍道：“交出公主，我封你做驸马。白府自然不亏，反而更为显赫。”

“陛下，您醉了。”白落衡仍旧在装傻充愣，他没想到父亲的预感竟是来得这样快。

“你父亲自然知晓。你传话回去，我等答案。三日后，我要知晓。若没有公主回来，我会不悦，不悦后就会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此刻皇帝的语气已经有些飘忽了，仿佛是真的即将醉了过去。

白落衡不会畏惧他会做些什么事情，仍然坚持道：“没有公主，三日后同样不会有。”

“若你不依，”皇帝猛然回头盯着这名年轻人，似乎是想挫一挫他的锐气，“驸马我会选别人。”

“您不会。”白落衡浅笑了一回。

皇帝扶了扶额，又朝他摆了摆手道：“你走吧。”

白落衡不曾过多解释推辞什么，立马告辞，直接掠过了前殿从后门走了出去。

江城正在外头躲避着殿内的虚与委蛇，正好看见了步履匆匆的白落衡，随即他立马跟了过去。看上去这人心情不大愉悦，江城压住了得意的语气，一派平常地追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见到了江城白落衡算是心生了一计，正愁不知怎么找二月，“二月回来后，让他立马回去，不要逗留。”白落衡交代了江城一句又自顾自地往马车那边靠了过去。

江城点头答应，事后又才想起来追问道：“若他不回来呢？！”

毫无作用，车马早驶了出去。

已过了亥时，外头早黑沉了下来。

苏离靠在窗前，贪婪着外头吹过来的秋风。如今燥热已褪，秋意渐深，可苏离依然贪凉。风把脸颊都吹得冷冷的，手也是。

如果有冷酒就好了。苏离这样想着，她又往回看了看，桌上只有水壶而已，哪来的酒？

她又过去给自己倒了杯白水，冷冷的，可惜不够清冽。

满月还有若雪应该都睡下了才是。刚回来不久，用过了晚饭苏离便道自己倦了，待满月将自己收拾好后，不过才酉时而已。

月亮是会游移的，苏离亲眼目睹。那月光从窗外跑进房中，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在月光照来床边时，苏离就起了身跑去了窗边上。她将窗户往外撑开了许多，奈何仍旧不能清楚看见天上的皎月。

不过这是难不倒苏离的，她将美人榻上的软垫拿了过来垫在了靠近窗户的地板上头，这样的话就能一览无余了。而且那些月光毫不吝啬地洒了过来，苏离能看清楚自己月白色的里衣，还有被月光映地发亮的腿脚。自己也喜欢赤脚，肯定是随了母亲，苏离认定就是这样。

外头静悄悄的，大概是已经亥末了，或许是子时了也未可知。庭院里头的花草亭台都被染上了一层月色，仿佛比白日还要明亮清楚。天色太干净了，偶尔有些云朵，但也只是薄薄的一层围绕在皎月的身边，有的则是绕在下头，像是想托住这唯一的月亮不让它落下来。星辰此刻像是也失去了色彩一般，微弱的光亮已经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苏离靠在了墙壁旁，手掌兜住了满满的一抔月色，然而只一靠近，陷进阴暗里后就荡然无存了。这月色是拿不走的，苏离又朝前头伸了伸手，月光仿佛又慷慨了起来，重新铺满了整个手掌。

手在月色下有些发白，苏离看着就好想吃白白的山药糕，若是里头包了枣泥就更好了。

说去就去，她立马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推开了门。她动作都是无比轻缓的，怕吵醒任何人，打扰到任何人。

地上是凉凉的，可苏离却觉得十分有意思。偶尔有硌脚的沙粒钻疼了脚心，这样起码证明自己还是有感觉的，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可惜厨房被挂了锁，苏离凑近看了看，可如今身上没有可以撬开锁的东西。

苏离又凑去了窗旁，里头是黢黑的，偶有月色透过白色的窗户纸洒去了厨房里头，可是这种有烟火气息的地方在晚间亦是冰冷的。苏离推了推门，那锁紧紧挂着，丝毫没有松懈的余地。

万般无奈之下，苏离只好坐在了台阶上。满月说地不错，今日早时自己是满心欢喜的，还特意带了随身的行李去了苏府。本以为父亲会同自己说一些掏心窝的话，比如想念，比如担忧，以及那些曾经来不及说出口的和那些写在纸上的层层爱意。

没有，一句也没有。仿佛只是客套的寒暄，以及迫不及待开始撇清关系。父亲问询自己的意思，那若是自己赌气说想回去呢？那他是否真的会将自己送去那华丽堂皇的高墙中？

不由人。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苏离其实能明白每个人都是这样独立在这世上的，只是很少有像自己这般独立地这样明显的。至少，在众多官家女子里头，是少数。

从某时开始，自己也得同满月和若雪一起抱团取暖了。因为自己同她们都是一样，独立在这个世上的人。

也是好事，看那茫茫天色里的一轮月色，不也正是独立着的么？

苏离对着月亮捉了捉，仿佛能感受到它周身的冰冷。

“若有酒就好了。”苏离又碎碎念着，又佯装着样子在手中捻了杯酒，向前头敬了敬。

原来是这个意思。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与人还有人影，成了三名相对着的酒友。苏离仿佛第一回读懂这首诗的深意，竟有些惭愧，自己也太迟钝了些。

“苏离。”

忽然有人唤了一声，苏离闻声看了过去。

瞧瞧，是谁来了？苏离笑了笑，看着那回廊中长长的人影觉得有些好看的意思。

“早啊，就回来了。”苏离朝他寒暄了一句，又悄悄埋下了头叹了一口气。

白落衡一回来便去寻了她，然而那房间里头都是空空如也。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坐在这里，在这台阶上头蜷着。

苏离把脚收了收，掩在了衣裙下头。“我饿了，”苏离主动解释了一句，“谁能想到门竟然是锁着的？”

白落衡凑过来也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他身上白色的衣衫更亮眼了。

苏离用余光看了看他，心里头早敲定了一声，这人怕是不知才从哪里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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