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那几天，老何头的身影没有出现在吴家院子里。

年过完了，孩子们都走了。老何头的身影依然没有出现。

姥姥和姥爷倒有些不习惯了，以前老何头成天来，有时候一天能来两三回，最近没有了老何头的打扰，院子里显得太过清静了。

听到虎子的叫声，姥姥抬眼望去，没有人推门进来。大概只是有人从门前路过，虎子叫了两声便停下了。

姥姥轻轻叹了叹，有些失落地说：“还以为是老何头呢。”

“呵呵，你别说，老何头以前天天来，我真烦他，现在他天天不来了，我倒真有点儿想他了。”姥爷望了一眼大门口，“刚才我以为会是他推门进来呢。”

姥姥和姥爷有同感，自从老何头出现在吴家院子里那天开始，渐渐的，他们已经将老何头习惯成日子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姥姥低眼沉默了一下，有些担心地问：“你说，老何头，没事儿吧？”

姥爷又看了看院门处，门口静静的，“应该没什么事儿吧，这几天我也没出门，要不，我看看他去。”

姥姥看着姥爷，以示同意。

三月份，春天的温暖已经降临。

姥爷拐出巷子，巷口依旧是那些熟悉的身影和声音。

姥爷在白有财家门口站住，门锁着。

有人问姥爷：“是找老白吗？”

姥爷看着门上的锁，“他家老何头呢？”

“不知道啊，这几天我们也都没看见他。”

“回他自个儿家了？”姥爷自顾嘀咕。

“等白有财回来，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姥爷点点头，背着手默默回巷子里去了，他心里有种隐隐的不安。

三天以后，姥爷在巷口碰见了白有财。

白有财告诉姥爷：“我老丈人大年初三那天，突然闹着要回他自个儿家去住，说什么也不在我这儿待了，跟发了疯似的闹腾，没办法，我跟我媳妇只能陪他回去住，回去他倒变得静悄悄的了。”白有财摇摇头，“我现在回来是拿点儿东西。”

“那，你们上班，有人看着老何头吗？”

“哦，找了一个人，那边的一个街坊，我们不在家的时候，就请人家来家里看着他，给人家点儿钱。”

姥爷点点头，目光扫着地面，“那也好，是得有人看着他点儿。”

“说的是呢，他现在的情况不如前一阵了，没人看着他真会走丢的。”

“他现在说话多吗？”

白有财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叹气，“基本没话，一说都是些胡言乱语。”

姥爷的不安加深了，老何头在这儿的时候，他明显能感到老何头的脑子越来越迟钝，话也越来越少。“行了，你快忙吧，回头我去看看他。”

“大老远的，姥爷就别跑了。”白有财叹叹气，“去了他也未必认得你了。”

姥爷诧异，“怎么？都不认识人了吗？”

“唉，越来越糊涂了。”

“那一阵不是还挺好的吗？”姥爷记得，老何头前一阵子看照片的时候还能认得出白雪白霜呢，“怎么现在？”

“不知道啊，最近糊涂得厉害了。医院也去过了，医生说是脑子里的事。”

“能治吗？”

白有财摇摇头。

姥爷和白有财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白有财说：“行，我先走了，回头再跟姥爷聊。”

“你快忙吧。”

姥爷目送白有财骑车离开，脚步有些沉重地往巷子里走去。

回了家，姥爷把刚才的事跟姥姥说了。

姥姥也沉沉叹气。

白有财家的大门一直紧锁着。

巷子口的人们，也常议论起老何头。

姥爷每次路过白家，都在他家门口站一会儿，人们谈起老何头的时候，他都会很关注地聆听。有消息灵通者说，老何头现在谁都不认识了。

姥爷叹着气回家了。渐渐的，他想听到老何头的消息，却又怕听到老何头的消息，他想知道老何头好不好，可他又怕听到老何头越来越糟糕的坏消息。

初春的脚步走得很快，一转眼院子里小草发芽，果树吐绿，燕子飞回，加上四丫云子和斌斌的欢笑声，显然更加生机勃勃。

姥爷每次出去，都会自然而然地留意白有财家的大门。

这一天，白有财家的大门开着。

姥爷笑了，心情激动地站在白有财家大门口，张望了院子里的各个角落，却没发现老何头的的影子。“老何头。”姥爷叫了一声，走进院子。

姥爷走到窗前，白有财从屋里出来了。

“老何头呢？”姥爷含笑问道。

“医院呢。”

姥爷心惊，脸上的笑意瞬间凉下去，这时他才看清白有财一脸的疲惫。“怎么？”

“住院了，不好。”

姥爷心情沉重起来，“在哪家医院？”

“县医院。”

“我去看看他。”

白有财迟疑着。

姥爷说：“你现在是要去医院吗？我跟你一起。”

白有财神情凝重地看看姥爷，然后点点头。

白有财骑车带着姥爷，一路快行到了医院。

上楼的时候，姥爷脚步发沉。

白有财扶着姥爷上了二楼。

何美凤守在老何头的病床旁，更是一脸凝重。见姥爷来了，何美凤忙站起来过去搀扶姥爷。

姥爷走到老何头病床旁坐下。他有些日子没见老何头了，没想到再见的时候，老何头竟然躺在了医院里，一张脸显得更加黑瘦。

姥爷看了看何美凤，希望她能告诉自己些什么。

何美凤站在一旁沉默着，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输液管里滴下的药液。

姥爷又看向白有财。

白有财坐下来，看着没有没有丝毫动静的老何头，叹了口气。

姥爷明白了，老何头没救了，他长长叹气，低下了头。

过了好一会儿，姥爷才问：“还能坚持多久？”

何美凤的声音很平静，“最多一个月。”

姥爷眨眨眼，把眼眶里的泪水眨了回去。

时间静得仿佛过去了多少年一样。

何美凤说：“你送姥爷回去吧。”

白有财去扶姥爷。

姥爷默默看着老何头，老何头什么也不知道了。

姥爷微点头，移动沉重的脚步，在白有财的搀扶下下了楼，坐上车，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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