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雾笼罩下,福元寺朝南的侧门打开,僧人们搬出长桌板凳,秤砣量斗,在门口布置起来。
与此同时,十里八乡的农户们,早已星夜来此排队,等着缴地租。
尽管他们从半夜等到天亮,早已肚内饥饿、口干舌燥,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不满。
谁不知道,方圆百里最大的地主,就是福元寺的和尚们。
这些农户都租种寺庙的田地,是依附福元寺的佃户,今天是缴地租的日子,一大清早来到镇上,背着各种粮食作物。
说来也讽刺,袋中的稻谷麦子,平时他们都舍不得吃,攒下来缴地租用的,自己连夜赶路,只吃两块杂粮饼子,沿途喝几口井水。
福元寺是大寺庙,内有上千人口,每日吃喝拉撒,需要花费海量的钱粮,光靠香火钱怎么能够!
就像方斗原本世界中,某点的网络写手,无论大神扑街,都不可能只凭打赏吃饭,细水长流的订阅,才是收入的大头。
福元寺的主要收入,分成两部分,地租和放贷。
寺庙本就掌握附近的所有土地,更有信徒捐赠家产,日积月累之下,俨然成为本地最大的地主。
除此以外,寺庙积攒的金银钱财,流淌成一条富足的现金流,足够支撑原始的信贷行业,钱生钱、利滚利,长盛不衰。
两条财路并行,福元寺日夜壮大,每座殿堂里的佛像,身披百丈绸缎,涂着厚厚金漆。
各堂各院的长明灯昼夜不熄,专门有比丘连夜添加香油,替换灯芯。
至于每日烧掉的线香、盘香,更有上万斤之多。
和尚们个个吃得满嘴流油,身形宽胖,脸上泛着油光。
相比之下,这些排队缴租的农户,却都瘦骨嶙峋,身上衣服宽大招风,个个面带菜色,显然平时都吃不饱。
这次收租的主事还没出来,现场布置的和尚们,身穿深灰色僧袍,处于第二层次的正式工,个个身材高大、手脚粗壮。
毫不夸张的说,就算在场的农户们闹事,想抗租不交,也绝非这些和尚的对手。
又过了半个时辰,日头已升到高空,阳光开始刺眼起来。
“哈欠!”
一个白胖的和尚,身穿红僧袍,打着哈欠来到门外,等候多时的和尚们,一拥而上,搀扶的搀扶,拉桌凳的拉桌凳,伺候他坐下。
不远处的茶摊上,肩上披着白巾的店小二,指着和尚,“喏,那就是经堂大师兄,戒严,也是今年收租子的主事!”
方斗看向和尚,笑了,这不是熟人吗,在县城金银铺曾见过一面,原来他就是当地有名的‘大师兄’。
没错,方斗一大早在此等候,就是为了这位大师兄。
半个月前,方斗吃了闭门羹,并没有一走了之,而是在小镇上住下,四处打听消息。
他混迹在饭馆、茶摊等处,从底层的市井间,打听福元寺中的趣闻轶事,结果听到最多的,就是这个经堂大师兄。
经堂,是福元寺的一处机构,平时传经念经所在,相当于就职前的教育学院。
经堂大师兄的职位,也就相当于学院里的学生会主席,而且是有职权的那种,手上掌握经费。
没有杂务劳烦,清贵又不缺油水,当真是一等一的美差,就算福元寺中,天王殿、观音殿、药师殿的众多青年僧人,都眼馋这个位置。
但是,众人争抢的位置,都落在这个不起眼的白胖子上,当时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有人甚至想,此人平庸至极,练武不行、法力浅薄,除非是主持方丈的私生子,不然怎么好事落在他头上!
结果……,他还真是主持方丈的私生子。
方丈主持从乡村找到他,接入寺庙后,立刻重点培养,一开始完全是朝接班人方向发展。
只可惜,此人天赋平平,练武、修法都不行,百般培养都不成气候,最后只得送到经堂,勉强当个大师兄。
方丈主持也死心了,只想护着他安稳度过一世。
此人虽然资质平庸,平时也没什么欺男霸女的事迹,民间风评到也不差。
每年收租的美差,都是各堂各殿争抢不已,可谓是富得流油,只要能做一年,身家至少增添七八处宅院,三五个美妾。
资深的红袍僧人,都不一定有资格,但戒严身为灰袍僧,能得到旁人求之不得的美差,越发证明背景深厚。
“都来了,开始吧!”
戒严打了个哈欠,捂着嘴巴的手掌,像是白面馒头般,一屁股坐在圆凳上,旁边僧人殷勤上前,替他翻开账本,舔饱墨汁的毛笔,早已搁在手旁的笔架上。
“开始吧!”
戒严双手拢在袖口中,僧袍宽大,这个动作倒也悠闲。
旁边站着七八个僧人,都是今天来帮手的,哪怕戒严什么都不管,只动动嘴皮子,都能把事情办成。
一个个农户排队上前,缴纳当年的地租,身边跟着家中妇人小孩,在和尚们面前点头哈腰、唯唯诺诺。
戒严一开始还强撑,但听着和尚们呵斥农户,称量粮食重量,记录每人缴纳的斤两,渐渐没了兴趣,眼皮子开始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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