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您,扪心自问,您......做到了吗?!您是在拯救大晋,还是在......眼睁睁看着它滑向深渊,甚至......因其怠惰与无能,而加速其灭亡?!”
苏凌那如同五道惊雷、字字诛心的“参君五罪”余音,仿佛仍在梁柱间嗡嗡作响,将刘端最后一丝强撑的尊严与伪装彻底击得粉碎。
他瘫坐在龙椅深处,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像样的辩驳,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泥塑木雕。
苏凌静静地注视着龙椅上那失魂落魄的天子,目光深邃如古井,无喜无悲。
他并未因这彻底的“胜利”而有丝毫得意,反而在那极致的平静下,涌动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前踏了一步。
这一步很轻,落在地面的金砖上,几乎无声,却仿佛踏在了刘端濒临崩溃的心弦上,让他的身体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苏凌站定,目光平静地落在刘端那惨淡的脸上,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最终陈述事实的冷静与沉重。
“圣上......”苏凌微微停顿,蓦地朗声问道:“那么,试问......一个身负如此‘不察、不明、无能、猜忌、自弃’之罪的君王......”
“臣苏凌,又该如何......才能毫无保留、倾尽全力、心甘情愿地去辅佐?去投效?若苏某真如此做了,那将置天下亿兆黎民于何地?将苏某心中所秉持的‘为生民立命’之道义,置于何地?”
这番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刘端心中那摇摇欲坠的堤防。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许久许久。
忽然,一阵低沉、沙哑、充满了无尽悲凉与自嘲的惨笑声,从龙椅的方向响了起来。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呜......”
刘端笑得前仰后合,眼泪混着脸上的冷汗和灰败,肆无忌惮地流淌下来,模样凄惨而狼狈。他笑得浑身颤抖,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一般。
笑了好一阵,他才猛地止住,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麻木。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手,用明黄色的龙袍袖口,胡乱地擦去脸上的泪水和污渍,动作迟缓而无力。
他抬起头,望向苏凌,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睛里,此刻却燃起了一种诡异的、混合着极致痛苦、委屈、不甘与愤懑的火焰。他的声音不再尖利,反而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悸,仿佛暴风雨后的死寂。
“苏爱卿......你说得对......说得都对啊......”
刘端喃喃着,嘴角勾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朕......不是一个好皇帝......朕或许......是大晋开国六百年来......最差劲......最无能......最窝囊的天子......”
“朕......辜负了列祖列宗......更辜负了......天下百姓......朕......心中有愧......”
他承认了!他竟然如此直接、如此彻底地承认了!
这反而让苏凌心中微微一凛。
但紧接着,刘端的话锋陡然一转,那平静的语调下,压抑的火山骤然爆发!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积压了太久太久的、近乎泣血的控诉与不甘。
“可是!苏凌!这天下!包括你在内!又有谁......真真正正地把朕......当作一个皇帝来看待过?!有吗?!你告诉朕!有吗?!”
他猛地从龙椅上探出身子,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睛赤红地瞪着苏凌,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扭曲。
“没有!一个都没有!!”
他几乎是嘶吼出来!
“天下太平无事时,朕是‘圣明天子’,是‘江山永固’的牌位!是你们需要用来粉饰太平、证明正统的那个‘名分’!”“一旦出了事!天灾人祸,边疆战乱,朝政弊端!所有的矛头!所有的罪责!都要推到朕这个‘天子’头上!”
“是朕失德!是朕不仁!是朕昏聩!”
他的情绪彻底失控,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混合着鼻涕和口水,毫无帝王威仪可言。
“萧元彻欺朕!他视朕如傀儡,如孩童,将朕困在这深宫之中,政令皆出其手,朕连这龙煌禁宫都出不去!”
“孔鹤臣骗朕!他道貌岸然,口口声声忠君爱国,背地里却贪赃枉法,将朕玩弄于股掌之间!”
“沈济舟、钱仲谋之流更甚!他们何曾将朕放在眼里?他们在各自的藩镇,就是土皇帝!朕的旨意,出了龙台城,就是一张废纸!”
刘端的声音带着彻骨的悲凉与愤怒。
“朕也想有作为!朕登基之初,也曾雄心万丈,想廓清环宇,想扫平奸佞,想让我大晋重现当初高祖太宗之治的盛世!想让天下百姓都能安居乐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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