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望舒回神，看到缓步走进来的华锦，露出一点苍白的笑意，“坐下吧，去外公家还顺利吗？”
她像是从来没有遭遇过绑架和虐待，只是在医院住了几天，而华锦趁着这几天去了一趟外祖家，现在正好回来和她说说。
“还好，外公并没有马上收下我的东西，但是我想只是时间问题，他虽然固执，却很理性。”华锦也尽量装作中间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过，平静的和路望舒说着话。
“你把东西给他送回去，他一定很生气。”路望舒困倦的闭了闭眼睛，让自己清醒了一点，说：“不过他会收下的，等我走后，你就不要再去那边了。”
“好。”
说完了这两句，路望舒突然就不说话了，华锦也没有出声，只安静的看着路望舒。
很久之后，久到华锦以为路望舒已经睡着了又醒了，路望舒才突然说：“华锦，你出国吧。”
华锦笑笑，“我会的，仲先生也不会让我留在国内的。”
路望舒突然转过头去看她，目光亮的惊人，说：“为他报仇，华锦，为他报仇！这就是你存在的意义，找到那个人，亲手杀了他，为他报仇！”
“好。”华锦平静的点头。
看到华锦答应的这么痛快，路望舒从激动中冷静下来，反而不放心了，“我这样利用你，你就没有不高兴过吗？”
华锦的脸上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笑容，声音很轻，包含了些许复杂的情感，“有什么办法呢，您是我母亲啊，您让我做的事情，我都会做到，只要您开心。”
路望舒像是不能承受华锦这句话，偏过头去逃避华锦的目光，嗫嚅着说道：“我对不起你。”
“没关系，您生我养我，这是我应该做的。”华锦的语气不带一丝怨怼。
路望舒不能承受华锦这样直白热烈的情感，只能说：“叫季正则进来吧，我和他说两句话。”
“好。”
无论路望舒说什么，华锦的回答都是好。
季正则就等在门外，华锦打开病房的门，迎着他担忧的目光，温声道：“你进去吧，我母亲想和你说两句话。”
“你还好吗？”季正则很担心。
“没事。”华锦摇头。
季正则走进去，看到路望舒那张已经和美再没有一丝联系的脸，再一次觉得华家人心狠手辣，连病人都能下得去毒手。
路望舒对待季正则的态度很温和，是岳母对待女婿的标准态度，“小锦麻烦你照顾了，我们母女给你们家，添了很多麻烦。”
季正则摇头，“不会，我要感谢您，让我遇到小锦。”
“那是你们的缘分，我和景云没有这种缘分。”路望舒的神情有一点失落。
“您别这样想，小叔叔是意外，不是你们没缘分。”季正则安慰道。
路望舒笑了笑，“你是个好孩子，是我和华锦对不起你们。”
她很真诚的和季正则道歉，季正则不知道她的歉意从何而来。
但是路望舒已经不想多言了，季正则知道属于他们两个的话题已经结束了，于是走出去，换了华锦进来。
华锦再次回到病床边，看着路望舒。
“我要去找景云了，也不知道二十年过去了，他是不是早就投胎了，听说奈何桥上是不能随便等人的，他那么聪明，要是没有在那里等我，肯定是不想要我了。”路望舒看着天花板，絮絮的和华锦说着。
她的脸上露出笑容，眼睛里光华流转，华锦知道，这是回光返照的现象。
“我做了很多不对的事情，他那么恩怨分明的人，肯定是要生气的，你没见过他，若是见过了，他一定会很喜欢你，当初他就说想要一个女孩子，将来退休了，把她宠成一个公主，给她买最漂亮的衣服，最好的玩具，全部的父爱，然后在她出嫁之前，和她的丈夫彻夜长谈，一定要威胁一番，万一对他的女儿不好，小心岳父打爆他的狗头，他要给她撑腰，做她的避风港。”
路望舒的笑容很愉悦，还带了一点少女的欢喜，只要是和季景云有关的一切，想起来都是甜蜜美好的。
这些回忆留在心里二十年，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淡，反而愈发清晰，像是昨日刚刚发生过。
“他一定会是全世界最好的丈夫和父亲，您很有眼光。”华锦的面色平静，所有的悲痛都压抑在双眼里，被镜片遮挡，看不清楚。
路望舒转头看向华锦，“我从来没把你当成华立明的女儿，在我眼里，你就是我和季景云的孩子，所以你要继承他的一切，你要去做他没做完的事情，你要为他报仇。”
“答应我，华锦，你一定会做到！”路望舒抬高了声音。
“是的，我一定会做到。”华锦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冷静的和路望舒保证。
路望舒终于放心下来，面上带着笑意闭上了眼睛，轻声道：“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华锦无悲无喜的坐在椅子上看着路望舒，听着她的呼吸一点点变轻，逐渐消失，胸膛再没有半点起伏。
她死了。
她就带着那样愉悦欣慰的笑容离开了这个世界，生命的最后时刻，满心都是季景云，是她的爱情，是她的少女时代，她最美好的年华。
得到了想要的保证，路望舒才终于放心下来，心里的那口气泄了，再也救不回来了。
华锦靠在椅子背上，略略仰头，闭上了眼睛。
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很轻，不仔细听都听不见，有一瞬间她突然停止了呼吸，让病房彻底安静下来。
只因为她想，万一路望舒只是睡着了呢，她身体那么虚弱，可能呼吸太轻了，她才没听到的，她把自己的呼吸停下，在仔细听一听。
然而无论实验多少次，哪怕闭气到极限，房间里也只有一个呼吸声了。
她的母亲再也醒不过来了，她永远的失去了路望舒。
所以她轻易的答应了路望舒的要求，她要去完成路望舒的遗愿，这会让她有种错觉，路望舒还在一直陪伴着她。
华锦眨了一下眼睛，一滴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下去。
华锦迟缓的抬起手，擦掉这滴泪水，唯一的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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