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已早早地等候在棚亭之外，十九今日要回来。孤独万年，使她很享受等待一个亲人回家的感觉，不管那样的等待耗时多久，烦躁几何。家人，是最温馨的一个词语。
棚亭。
远远地就望到了十九和神荼，他们并肩而行，在绿光中走向自己，孟婆很感慨，这个孩子突然地就已经成长成可以和鬼帝比肩的地步了，当初她明明只是个会向自己哭诉的孩子。
两人走着这样看来，这个看似不羁的少年鬼帝，比之那个心机深沉的国主，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呢！孟婆第一次对神荼肯定，但就算如此，他们也都配不上十九。
“婆婆，我们回来了。”十九熟络地邀着她进门，仿佛真如一个远嫁的孩子，与新婚的丈夫一起回门，最亲近的那个人还是母亲。
孟婆宠溺地看着她，也看着神荼，“好！”
难得的安逸！进去之后十九故意遣开了神荼，接下来她要问的话，不该被更多的人听到，神荼也不可以。她知道，这样的安逸也注定不会长存，她不是可以享受安逸的命。
“您的身体……”十九关心地问。
说到旧疾，孟婆总不愿意提起，她故作云淡风轻地笑笑，“只是夜间还是会听到那个哭声，也没其他，渐渐的，也习惯了。”
“关于那个哭声，您还是什么都不愿意与我说说吗？”
不愿多说，孟婆撤开她的手，“你不知道最好。”
为什么关于孟婆的事情自己不知道是为自己好？十九细想，难道关于那个哭声还与自己有什么联系吗？十九多疑，或许说是谨慎，她习惯把旁人的每一句话都翻来覆去地咀嚼，揣摩字里行间的意思，甚至对最亲的人都一贯地施行。
又或者这就是她感情最深处的凉薄吧！
“那个哭声，是你的孩子对吗？”纵使孟婆的态度消极，十九还是继续追问，既然决定要弄清楚过去，逃避就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十九轻轻劝道：“婆婆，最近我想了很多，重光也许在谋划着什么，可能你还不知道他的手段，我只给您说一句，”十九一脸正经地看着孟婆，缓缓开口，“我这个秦广王的名号，是他给的。”
孟婆是个聪明人，她应该知道这句话的背后蕴含着多少心思，而重光又在这句话中做过什么，十九继续说，“现在已经不是我想不想记起过去的时候了，我必须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我必须想起来才能彻底了解李重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有这样我才能在他做什么之前有所预防，他这样可怕的存在，若是做出出格的事来，我不敢想象会是什么样子。所以过去有些事，我必须知道。”
“就如同那个哭声，那么多年过去了，它还是存在，到现在您还以为时间可以抹平一切吗？婆婆，我们都别无选择，我们必须面对。”
“可是那些事……”即使知道十九说的话在情在理，孟婆依然显得犹豫，如今看自己就知道了，那样的伤痛自己过去了千万年都依然在挣扎中，十九，她那么小，她能撑得住吗？
“婆婆！”十九甚至有些撒娇地跺脚，“我说了那么多了您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吗？”
“我……”
询问无果，十九直接逼问，“那哭声？是不是与我也有关，您到底是自己在逃避，还是为了我在逃避？可是逃避没用的，我们都勇敢一点好不好？”
勇敢，两个字而已，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又谈何容易？
“可是十九啊！”孟婆心疼地看着她，“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当初为什么会下定决心要忘记？若不是痛到了极点，若不是完全不能忍受，你又怎么会做那样的选择？从前你面对不了，区区二十年过去，如今你就可以确定自己完全做得到吗？”
虽然是心疼她，看出孟婆松口的意思，十九依然坚定地点头，“不管是什么，做不做得到总需要我知道了事实才知道，做得到自然是好，就算不行……婆婆，我不想被他人牵着鼻子走。”
“罢了，”孟婆长叹一口气，“总归再坏不过是和现在的我一样吧！”
“你想知道什么？”
十九：“就从您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说起吧！”
“第一次？”孟婆喃喃自语，似乎就在眼前，“初见，你一身的华服，”孟婆又无神地望着远处，陷入到深深的回忆中，“我初见你时也惊叹这世上竟然有这样的玉人，广袖罗裳，粉面红妆，哭得梨花带雨，眉角都是愁态，我本心如死灰，看着你也实在不忍。”
十九却不太相信，广袖？红妆？孟婆的叙述与现在的自己完全没有一点相符之处，如今的十九，窄袖长衫，果断英飒，俨然一幅男子模样，哪里还有一点江南温婉的影子？
而且，南唐大厦将倾，她一人之力拉不住这颓败的趋势。要保住重光，选择死亡是她自愿的，那当初的自己又为什么要到了地狱才哭向孟婆？十九问：“婆婆，您确定说的那是我吗？”
“是你，不过二十年，我难道还能记错吗？”
“可是，以自己的死来促成重光和嘉敏，用嘉敏与赵氏弟弟的感情来保全重光的性命，这些都是周蔷自己的谋划，我不该会哭的啊！”
我、周蔷、十九，谁是谁，她自己也分不清了。
“你当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吗？”孟婆对十九的疑问一笑置之，这个孩子，再聪明能干终究是单纯的。
“劳累至死？”以周后的身份统摄南唐的国政，积年辛劳，病入膏肓，这是最有可能的解释。十九不相信嘉敏和重光的话，她绝不是是因为他们一时兴起的私情妒忌成疾的，那么只会是劳累所致的啊！除此之外，难道还有自己不知道的隐情？
孟婆摇摇头，“初病之时，你就没有再统摄国政了，哪里还有什么劳累。”
孟婆再问，“你可知道自己是什么时间去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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