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特别热,柏油路面被晒得软塌塌的,空气里满是汽车尾气和空调外机的嗡嗡声。
我在一家广告公司做文案,日子像被复印机印出来的,苍白重复。
直到我接手了“灵韵山庄”的楼盘文案。
那是个烂尾多年的别墅区,位于市郊凤凰山脚下,据说风水有问题,一直没盘活。
新接手的开发商想用文化概念包装,找我们出方案。
项目经理丢给我一摞资料,最上面是个古旧的蓝皮笔记本。
“这是从原开发商办公室找到的,说是当年请风水先生看的记录,你看看有没有能用上的词儿。”
笔记本很薄,纸页泛黄,边缘卷曲。
我随手翻开。
里面不是风水堪舆图,而是些零散的词句,用一种极其工整、近乎印刷体的钢笔字写着。
字迹颜色深黑,力透纸背。
第一页只有一行:
“山不语,水不言,地脉自有真言。”
有点故弄玄虚,但做文案的,这种调调见多了。
我继续翻。
后面几页,是些更零碎的词语和短句。
“栖凰台”、“听涧廊”、“卧云斋”……像是给楼栋取的名字。
“石泣”、“苔痕”、“影重”、“光滞”……不知所谓。
“不可命名井”、“莫问来路桥”、“无言亭”……透着股别扭劲儿。
翻到笔记本中间,一页纸上,只写着一个词,用了加粗的笔迹反复描摹:
“噤声”
那两个字占满整页纸,层层叠叠,像一片蠕动的黑色虫豸。
我看得有点不舒服,合上笔记本。
但那天下午写方案时,脑子里却总跳出“噤声”这两个字。
敲键盘时,指尖发凉。
傍晚下班,我去便利店买烟。
店员是个总戴着耳机听歌的年轻姑娘,往常会笑着打招呼。
今天她却脸色苍白,眼神躲闪,给我找零时,手指微微发抖。
递过零钱时,她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但我仿佛“听”到一丝极其细微的、气流摩擦般的声音:
“……声……”
我愣了一下,再看她,她已经低头整理货架,耳机里隐约传来激烈的摇滚乐。
幻听了吧。
坐地铁回家,车厢拥挤。
我旁边站着个穿西装的男人,正对着手机低声说话,语气急促。
“……王总,那个项目真的不能再……喂?喂?听得到吗?信号怎么……”
他懊恼地放下手机。
就在那一刹那。
我清楚地看着他的嘴型,听到的却不是他刚才说的内容。
而是一句模糊的、扭曲的:
“……噤……噤……”
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
男人似乎也愣住了,他疑惑地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四周,表情茫然。
我猛地扭过头,心跳加速。
又是幻听?
晚上在家赶方案,对着电脑屏幕,那个蓝皮笔记本里的词句,不断在眼前闪现。
尤其是“噤声”。
像有个看不见的人,在我耳边用气声反复念着。
我烦躁地关掉文档,打开电视。
新闻主播正在播报一则本地消息:“……近日有市民反映,在凤凰山附近听到不明来源的低声絮语,专家初步判断可能是特殊气候条件下的声学现象……”
画面切到采访,一个登山客对着话筒,表情困惑:“也不是说话声,就是……就是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消音’,对,就像把声音给吃了……”
我后背窜起一股寒意。
抓起手机想搜一下相关消息,却看到同事群里,下午对接的AE发了条信息:
“@所有人 灵韵山庄的资料里有个蓝笔记本,谁拿走了?开发商刚打电话来,说那本子不能外传,要立刻还回去。”
下面有人回复:“好像给文案组了吧?”
项目经理@我:“屠亮,笔记本在你那儿吗?赶紧给人送回去,那边语气挺急的。”
我看着桌上那本泛黄的笔记本,像看着一块烧红的炭。
不能外传?
为什么?
我回复:“明天带过去。”
但鬼使神差地,我又打开了笔记本。
这次,我翻到了最后一页。
空白的纸页上,只有右下角,用极小的字写着一行注释:
“言为地脉所蚀,词成痼疾。闻之者,携之者,皆染‘词痨’。慎记,慎记。”
字迹颜色暗红,像是用什么东西混着墨水写的。
言为地脉所蚀?词成痼疾?词痨?
什么意思?
“闻之者,携之者,皆染”……
我忽然想到下午的幻听,地铁里男人的异样,新闻里的报道。
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浮现:难道这笔记本里的词……有问题?
不是词义有问题。
是词本身?
我盯着“噤声”两个字。
越看越觉得,那笔画的结构,那墨色的深浅,透着一股不祥的、仿佛有生命般的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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