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安堡的残阳,总带着一股洗不净的血色,泼洒在断壁残垣与新立的坟茔之上。连天的烽火虽暂熄,空气中弥漫的焦糊与血腥气却顽固地盘踞,提醒着每一个幸存者,这场劫难远未到终结之时。
萧煜独立于修缮过半的城头,朔风卷起他玄色衣袍的一角,猎猎作响。他手中托着那枚已融合璎珞残魂与初代镜灵之力的“因果镜心”。镜面非金非玉,触手温凉,内里仿佛有星河流转,云雾聚散,映照着人世间的万千因果丝线。三日来的休整,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多少安眠的痕迹,反而因不断催动镜心探查,眼底的疲惫更深,唯有那点镜光,愈发幽邃灼亮。
镜心之中,不再仅仅是冰冷的布防图与能量流动,更多了些模糊的、交织着强烈情感的碎片画面——
他看见七岁那年,冬雪初霁,冷宫墙角下,那个衣衫单薄、蜷缩如猫儿般的小宫女。他将怀中仅有的、还带着体温的蜜饯包子塞到她冻得通红的小手里,她抬起头,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雪光映衬下,亮得惊人,里面不仅有感激,更有一种他当时无法理解的、近乎悲壮的决绝。原来,那时的璎珞,便已是靖安王埋入深宫的死士棋子。
他又看见镜湖月夜,他身中奇毒,真气逆行,痛不欲生。是她,以稚嫩的身躯承受反噬,用不知从何处学来的魂契之术,将大半毒素引渡己身,在他昏迷前,只记得她嘴角溢血,却仍努力对他微笑:“煜哥哥,别怕……”
还有莽苍山祭坛,石镜崩碎那一刻,她决然推开他,以残魂为盾,硬抗血契反噬。魂飞魄散前,她最后望向他的眼神,是解脱,是不舍,是万千未言之语……如今想来,那不仅是护他性命,更是将半缕龙魂本源与镜灵核心,借由血契之力,悄然渡入他当时濒死的识海,再借由太后早产、龙脉异动之机,转入新生的婴儿眉心。
一幕幕,一重重,皆因这因果镜心而清晰、而串联。痛楚如钝刀割肉,细细密密,蔓延至四肢百骸。他以为的初见,或许是她的蓄谋已久;他承受的苦难,早有她并肩甚至抢先一步承担。这认知,比任何刀剑加身,更令他窒息。
“璎珞……”他指腹轻轻摩挲着镜面,嗓音低哑,仿佛怕惊扰了镜中那缕微弱的魂影。
“主公。”韩夜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沉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一身风尘,显是刚执行任务归来。“已按您吩咐,将缴获的靖安王密信七十三封逐一筛查,其中多数为钱财往来、兵力调动,但有一封……”他呈上一张看似普通的桑皮纸,上面用一种特殊的药水书写,需在镜光下才能显形。
萧煜催动镜心,一缕清辉洒落纸上,字迹缓缓浮现:“……帝星虽黯,然容器将成。‘血殷梅’计划启动,所需‘药引’,务于月圆之夜,送至江南落霞山庄。龙魂苏醒,需以至亲血脉为祭,方可完全掌控,届时,双镜之秘,祖龙之力,尽归吾主。”
“药引”、“至亲血脉为祭”、“血殷梅计划”……每一个字都透着森然寒意。萧煜瞳孔骤缩,指尖瞬间冰凉。镜心感应到他剧烈的心绪波动,内里光华一阵紊乱,映照出远处医棚中,那被乳母抱在怀中,眉心金纹若隐若现的婴孩。
“落霞山庄……”萧煜缓缓重复这个名字,那是靖安王在江南经营多年的老巢,也是此次残部退守之地。“他们在找的,不仅仅是控制龙魂的方法,他们是要用我的孩儿,来完成最后的仪式。”
韩夜低头:“是。属下已加派人手护卫小主子。另外,追查沈凌尸身下落的影卫回报,地宫崩塌处,发现一条隐秘的排水暗道,内有挣扎拖行的痕迹,指向堡外乱葬岗。但在乱葬岗,只找到一件带血的暗卫服饰,以及……几枚不属于我军亦非叛军的奇特脚印,似兽非兽,速度极快,痕迹入山林后便消失了。”
沈凌未死?还是尸身被什么“东西”带走了?那半枚与太后手中配对的铜钱,又隐藏着怎样的关键信息?萧煜只觉得一张更大的网,正从四面八方悄然收拢。
“继续查。重点盯住江南动向,以及……所有可能与‘血殷梅’相关的线索。”萧煜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但眸底深处,已是冰封千里,“三日期限已到,传令下去,明日卯时,兵发莽苍山,重开祭坛。”
他必须尽快稳定龙脉,彻底掌控因果镜心的力量。唯有如此,才能在与靖安王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比萧玦更可怕的势力的博弈中,占据主动,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与此同时,义安堡内临时整理出的静室中。
太后肩胛的剑伤已包扎妥当,但失血过多让她脸色依旧苍白。她屏退左右,独自对着一盏孤灯,手中反复摩挲着那枚因嵌入壁画帝王左眼而新增了裂痕、状似红梅的铜钱。
地宫壁画剥落后露出的铭文,如同梦魇,在她脑中盘旋不去。
“永昌三年,帝取童男九九之数,饲龙脉以延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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