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巷的日子,好像把时间都给泡得发了酵,黏糊糊、慢吞吞地往前挪。
林凡从周记铺子出来的时候,天光已经暗得跟傍晚似的。其实时辰还早,但头顶上那层厚得能拧出水来的云,把日头捂得严严实实,透不下一丝亮堂气儿。巷子里的腌臜气味被潮气一蒸,更显得浓重呛人。
他怀里揣着今日的工钱——十几块下品灵石,硬邦邦地硌着胸口那块冰凉。那不是灵石,是那块嵌在岩龟甲里的玄纹铁精。一下午了,隔着衣服,那点似有若无的锋锐感,就跟有个小钩子似的,时不时在他心尖上挠一下。
好东西是真好东西。可就像周掌柜那哑着嗓子提醒的,烫手。在暗巷这地界,露了白,跟找死没两样。更何况,这东西哪来的?黑沼泽?铁线蟒?他总觉得,这背后说不定还牵着别的什么。这几天巷子里气氛也不对劲,总有些生面孔晃悠,眼神跟探针似的,扎在人身上不舒服。
他脚步没停,心里却翻腾着。这铁精,是福是祸还两说。但有一点他能肯定——这东西里头那股精纯的锋锐金气,比他每日从巷子空气里费力巴拉搜罗来的那些驳杂玩意儿,强了不止一星半点。或许真能试试?
《杂气论》上那法子,模糊得很,跟猜谜差不多。可眼下,似乎多了块指路的石头,虽然硌脚,总比在泥潭里瞎扑腾强。
拐过几个弯,快到家门口那条窄巷时,他脚步顿了一下。
巷子口那块常年积着污水、长满青苔的石墩子旁边,蹲着个人。是那个干瘦的引路客,正跟另一个穿着粗布短打、脸上有道疤的汉子低声说着什么。两人脑袋凑得极近,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但那“引路客”脸上那种惯有的谄媚里,此刻却透着一股子掩不住的兴奋和紧张。
林凡没靠近,只是借着墙角阴影,放轻了呼吸。他耳力本就比同阶修士强些,加上这些日子近乎自虐般锤炼对细微灵气的感知,竟隐隐约约捕捉到几个零碎词儿:
“……确定了……雷吼坳……底下真有东西……王前辈发话了……就这几天……”
“……缺人……胆子大,手脚利索的……修为倒不拘……”
“……风险自然有……可报酬……这个数!”
那疤脸汉子似乎倒吸了口凉气。
雷吼坳?林凡脑子里过了一遍流云仙城周边地图。好像是西边蛮荒山林里的一个地名,据说那边常有古怪的雷声,人迹罕至。王前辈是铺子里那个阴鸷金丹?他们果然在筹划着什么,而且听起来,是要去探一处险地,急需人手。
他的心往下沉了沉。赵蓉……
他不再停留,悄无声息地转身,从另一条更绕的小路回了院子。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院子里静悄悄的。槐树下石桌上摆着碗筷,一碗粥,一碟咸菜,都用另一个碗倒扣着保温。厨房里传来细微的、心不在焉的切菜声,笃,笃,笃……节奏有点乱。
“赵姑娘,我回来了。”林凡出声。
切菜声戛然而止。过了一会儿,赵蓉才从厨房门口探出身子,脸上挤出一个笑:“林公子回来了?饭在桌上,我、我再炒个菜……”她眼神有些飘,不敢跟林凡对视,手里还拿着菜刀。
“不必麻烦,这就挺好。”林凡走到石桌边坐下,掀开倒扣的碗。粥还温着,咸菜也脆生。他拿起筷子,顿了顿,状似随意地问:“今日可有人来寻?或是听到什么动静?”
赵蓉握着菜刀的手明显紧了一下,指节都有些发白。“没、没有啊……”她声音有点发虚,“我一直在家,没出去。巷子里……好像跟往常一样吧?”她说着,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院门方向,又飞快收回来。
林凡“嗯”了一声,没再追问,低头喝粥。米粒煮得有些烂,咸菜齁咸。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有筷子偶尔碰碗的轻响。空气里那股子沉闷,比天上的乌云还重。
吃完饭,林凡照例收拾碗筷。赵蓉抢着要去洗,被他轻轻拦下了。“我来吧。你脸色不好,去歇着。”
赵蓉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低下头,默默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林凡洗着碗,冰凉的井水冲过手指。他听着隔壁房门紧闭的声响,心里那点烦躁,像是被这冷水激了一下,反而更清晰了。他知道赵蓉没说实话。她可能没出门,但一定听到了什么,或者跟什么人接触过。那“雷吼坳”和“报酬”的消息,像是一块散发着危险香气的饵,正悬在这个惊惶不安、渴求着改变的女人面前。
他能拦得住吗?凭几句劝诫,凭这朝不保夕的现状?
把洗好的碗筷放好,林凡回到自己房间,闩上门。他没有点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那点可怜的天光,从怀里摸出了那块玄纹铁精。
碎片躺在掌心,冰凉,沉甸甸的。对着晦暗的光线,能看见表面那些水波似的暗纹,幽幽的,吸着光。他尝试着,将一丝细得不能再细的剑意,小心翼翼地探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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