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在黑暗中,似乎比周围更暗沉。而就在那一片昏蒙之中,极快地闪过一抹红色。
像是一角衣衫,又像是一个模糊的身影,颜色是那种陈旧的、暗沉的红,一闪即逝。
我浑身汗毛瞬间立起,睡意全无。死死盯着那镜子,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可看了足有十几分钟,镜子里除了朦胧映出的窗户轮廓,什么都没有。
是眼花了吗?连续几天没睡好,出现幻觉也很正常。我试图说服自己,但心底那股寒意,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在村里唯一还开着的小卖部门口,遇到了几个坐着晒太阳的老人。我犹豫再三,还是凑过去,递上烟,旁敲侧击地问起我外婆家那面古铜镜的来历。
老人们抽着烟,沉默了一会儿。其中一个牙齿快掉光的老爷爷,用浑浊的眼睛看了我很久,才慢吞吞地开口,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那镜子啊……是你外婆的姥姥,也就是你老姥姥传下来的吧?听说,来历不怎么好。”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又似乎在斟酌用词:“是民国时候的事了。那时候,镇上有个姓陈的大户人家,他们家有个没出门子【出嫁】就得了急病死了的闺女,叫……叫婉娘。当时讲究这个,没嫁人的姑娘死了,是不能入祖坟的,孤魂野鬼,家里也不安宁。陈家就花钱,找了个同样早夭的男娃,给他们配了冥婚。”
“那面铜镜,”老爷爷的声音压低了些,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就是当时放在那婉娘棺材里的陪葬,是给她在下面用的‘梳妆镜’。后来嘛,兵荒马乱的,那冥婚的合葬坟也不知道怎么就被破了,陪葬品也流落出来。不知道怎么,就到了你老姥姥手里,就这么传下来了。”
冥婚……梳妆镜……陪葬品……
这几个词像冰锥一样扎进我的脑子里。我愣在原地,手脚冰凉。所以,我每晚听到的滴水声,还有镜子里闪过的红影……
“那……那个婉娘,是怎么死的?”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
老爷爷摇摇头:“不清楚喽,只知道是急病。有人说……是投井死的。”
投井。
滴答……滴答……
那难道不是滴水声,而是……井水滴落的声音?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老屋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冥婚”、“投井”、“陪葬镜”。看着梳妆台上那面安静的铜镜,我第一次感到了强烈的恐惧和排斥。我找来那块旧布,小心翼翼地将镜子重新包裹起来,塞进了衣柜最深的角落,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那些诡异的东西。
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
就在我把镜子藏起来的当天晚上,我睡着了,然后,开始做梦。
一个非常清晰,非常真实的梦。
我站在一片迷蒙的雾气里,周围是模糊的、像是旧式庭院回廊的景致。一个穿着暗红色嫁衣的女人背对着我,她的头发乌黑,梳着繁复的发髻,插着金色的步摇,但那些步摇纹丝不动。
她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来。
我看不清她的脸,像是隔着一层水波,五官模糊,但能感觉到一种极深的哀伤和绝望。
她向我伸出手,那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然后,我听到了她的声音,幽幽的,带着水汽般的湿冷,直接响在我的脑海里:
“……槐树下……好冷……救我出去……”
“帮我……找到我……”
梦到这里,我猛地惊醒,浑身冷汗。窗外天还没亮,房间里一片死寂。但那句“槐树下……好冷……”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我的记忆里。
槐树?老屋后面,确实有一棵老槐树,据说年纪比这房子还大。枝桠虬结,像一只鬼爪伸向天空。
这个梦,一连做了三晚。每晚都是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女人,同样哀戚的求助。镜子的实物被藏起来了,但它带来的东西,却直接侵入了我的梦境。
第四天,一种混合着恐惧、好奇和某种莫名冲动的情绪驱使着我。我翻出一把锈迹斑斑的旧铁锹,走到了屋后那棵老槐树下。
正是晌午,阳光却似乎穿不透老槐树浓密的树冠,树下是一片阴凉的、带着土腥气的阴影。我回忆着梦中那女人站立的大致方位,那应该是在树的西北角。我咬了咬牙,开始往下挖。
泥土很硬,夹杂着树根。挖了大概半米深,铁锹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我心中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我丢开铁锹,用手扒开周围的泥土。
首先露出来的,是一截已经腐朽发黑的木头,像是小型棺材的一角。继续挖,棺材的轮廓渐渐清晰,很小,很薄,显然不是装成年人的。但棺材板已经烂穿了。
然后,我看到了。
棺材里,躺着一具骸骨。
骸骨身上,套着一件颜色暗淡、几乎被泥土染成黑红色的……嫁衣。
那嫁衣的样式,和我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骸骨头骨的位置,甚至还有一些残留的、乌黑的发丝,以及几枚锈蚀严重的金属物件,依稀是发簪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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