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从小体弱多病,久治不愈。
直到那天,她无意间在母亲锁着的抽屉里,发现一个褪色的旧红包。
里面是一缕用红绳仔细扎好的、枯黄纤细的孩童头发,还有一张写着邻居小女儿林晚秋名字与生辰的黄纸。
当晚,她开始梦见一个穿红嫁衣、没有脸的女人,反复朝她伸手,手心向上。
而隔壁早已搬走的林家旧宅,夜夜传来孩童空灵的歌声。
身体逐渐好转的许念,终于明白,自己偷走了别人的命。
现在,债主来讨了。
许念又病了。
这次来势汹汹,低烧缠绵不去,像一层湿冷的薄纱裹着她,白天昏沉,夜里盗汗。止咳糖浆和退烧药轮番上阵,也只换来片刻虚假的清醒。母亲李秀兰守在她床边,眼圈熬得发红,手里那碗黑黢黢的中药冒着苦森森的热气。
“念念,再喝一口,喝了就好了。”李秀兰的声音带着哄劝,也藏着几乎压不住的焦灼。她舀起一勺,吹了又吹,递到许念干裂的唇边。
许念别开脸,鼻腔里全是那股难以形容的苦味,混合着房间里常年不散的、若有若无的陈旧气息。这间老房子,她住了二十三年,每一次病倒,似乎都能闻到更深处木头和灰尘在潮湿空气里缓慢腐朽的味道。
“妈,我真喝不下了。”她声音嘶哑,像砂纸磨过。
李秀兰的手顿了顿,碗沿轻轻磕在瓷勺上,发出细微的脆响。她没再勉强,只是默默放下碗,用温毛巾擦拭许念额角的虚汗。动作很轻,指尖却带着常年劳作的粗糙,刮在皮肤上,有些刺痒。
“你这孩子,从小身子骨就弱……”李秀兰喃喃,目光飘向窗外黑沉沉的夜,那里只有对面邻居家窗户透出的一点昏黄光亮,隔着爬满枯藤的院墙,显得遥远而不真实。“小时候,比这凶险的时候多了去了,都挺过来了。这次也会好的。”
许念闭着眼,没吭声。小时候的事,她记不得太多,只有一些断续的画面:永远弥漫的药味,父母深夜压低声音的争吵,还有窗外总也停不下来的、淅淅沥沥的雨。以及一种感觉——仿佛自己的一部分,总是轻飘飘的,抓不牢这具身体,随时会散在风里。
父亲许建国沉默地出现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暖水瓶。他看了女儿一眼,那眼神深沉得像屋后那口多年不用的老井,然后将暖水瓶放在床头柜上。“少说两句,让孩子休息。”他对妻子说,声音沉闷。
李秀兰擦了擦眼角,起身端起药碗,“我再去把药热热。”
房间重归寂静,只剩下许念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父亲在床边站了一会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带上门出去了。走廊里传来他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热度又漫了上来,骨头缝里渗出酸疼。许念昏昏沉沉,想喝水,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杯子,指尖却碰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
是那个带锁的老式抽屉钥匙。大概是从母亲衣兜里滑落出来的。
抽屉属于房里那张厚重的老写字台,漆面斑驳,铜锁锈迹暗沉。许念从小就知道它锁着,父母从不许她碰,说里面是些没用的老物件。孩童时偶尔的好奇,总被母亲略显严厉的眼神挡回去。后来病病歪歪,也没了探究的心思。
此刻,那把小小的黄铜钥匙静静躺在掌心,冰凉的温度刺激着她滚烫的皮肤。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穿过老旧窗棂的缝隙,发出呜呜的低咽,像什么人在远处哭。
鬼使神差地,她撑起虚软的身体,挪到书桌前。锁孔有些滞涩,拧动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抽屉里东西不多,蒙着一层薄灰。几张边缘卷曲的黑白老照片,一本塑料封皮的旧日记本,还有几个同样陈旧的红色绒布首饰盒。许念的手指无意识地拨动着,忽然碰到了一个硬角。
是一个红包。
不是如今市面上常见的鲜艳款式,而是那种很老旧的、纸质偏硬的暗红色,上面的金色印花早已磨损褪色,边角起了毛边,透着一股年深日久的陈腐气。它夹在一本硬壳笔记本和几封信之间,显得格格不入。
许念把它抽了出来。红包没有封口,轻轻一抖,里面的东西滑落掌心。
首先触到的是一缕头发。非常细软,枯黄没有光泽,用一根褪成粉白色的旧红绳,仔仔细细地扎成了一小束。孩童的发丝。
头发下面,垫着一张裁剪不规则的黄裱纸,纸张薄脆,似乎一碰就要碎掉。上面用毛笔写着字,墨迹已有些晕散,但尚可辨认。那是一行生辰八字,以及一个名字:林晚秋。
许念的呼吸猛地一窒。
林晚秋……隔壁林家的小女儿。她比许念小两岁,记忆里是个极安静瘦弱的小姑娘,脸色总是苍白的,很少出来和巷子里的孩子们玩。许念对她最深的印象,是某个夏日午后,她独自坐在林家门槛上,望着巷子口发呆,阳光照在她身上,却好像照不进她那双过分漆黑的眼睛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