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妈妈只看了一眼,腿一软,差点瘫下去,被旁边人死死扶住。她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死死盯着那根红绳,眼里的恐惧比地上牡丹的死状更甚。
闹哄哄,乱糟糟。报官,验尸,盘问。官府来了人,查了一圈,也只能定为“暴毙”,疑是急症或受了极大惊吓,心胆俱裂而死。至于那红绳,问了一圈无人认得,只当是死者自己的癖好,或是巧合。案子不了了之。红袖楼上下,却笼罩在一片无形的阴霾里。牡丹的房间被封了,谁也不许靠近。关于西厢房、关于云容的窃窃私语,在暗地里流传得更广,更诡秘。
牡丹死的那晚,有个起夜的粗使丫头,迷迷糊糊穿过中庭回后院下人房时,无意中抬头看了一眼西厢。她后来对灶房帮工的王婆子赌咒发誓地说,她看见云容姑娘房里,那一直亮着的、黄豆大的烛火,在牡丹惨叫响起的那一瞬间,“噗”地一下,变成了惨绿惨绿的颜色!绿幽幽的光,从窗纸里透出来,映得那一片墙壁都泛着诡谲的青色,只持续了短短一两个呼吸,又变回了昏黄。
王婆子听得心惊肉跳,连忙捂住她的嘴:“要死啊!这话也能乱说?烂肚子里,听见没!”
牡丹的尸首被草草收敛,抬出了红袖楼。可事情并没完。恐惧像是会传染的瘟疫。不到十天,另一个曾与牡丹交好、也私下议论过云容的姑娘翠羽,被发现在自己房里悬了梁。脚踝上,同样系着那褪色的、打着古怪结的红绳。
又过七天,一个那晚参与撞开牡丹房门、嗓门最大、嚷嚷着“有鬼”的护院,失足从红袖楼后院废弃的井边跌了下去,捞上来时,泡得肿胀的脚踝上,赫然也是一圈红绳。
接二连三,死法各异,红绳却像索命的标记,一次不落地出现。死的都是或多或少与牡丹之死有过关联,或是对云容流露出探究、不安的人。红袖楼彻底陷入了恐慌。白天都阴气森森,入夜后更是人人自危,房门紧锁,灯火通明到天亮。生意一落千丈,恩客们听了风声,也绕着走。陈妈妈急得嘴角起泡,看向西厢房的眼神,一天比一天阴沉恐惧。
云容却依旧故我。她很少出自己的房门,偶尔露面,也是低眉顺眼,安静得像个影子。只是每夜子时,那梳妆的身影,低低的哼唱,对着空凳子的浅笑,再未间断。仿佛楼里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这一晚,轮到柳烟值夜。她是楼里的老人了,平时胆子算大的,如今也被这气氛压得喘不过气。她提着灯笼,沿着空无一人的走廊慢慢走着,检查各房门窗。灯笼光晕黄,只能照亮脚下几步,两侧紧闭的房门在光影里像一口口沉默的棺材。不知怎的,她就走到了西厢附近。云容房里的光,依旧隔着窗纸幽幽地亮着。
柳烟心里直打鼓,想赶紧离开,脚下却像生了根。鬼使神差地,她想起了翠羽悬梁前,曾悄悄跟她说过的一件事。翠羽说,有次她起夜,迷迷糊糊好像看见云容姑娘半夜独自去了后院,在那口早就被封死的枯井边站了好久,嘴里念念有词,还弯腰往井口里放了什么东西。当时翠羽以为自己睡迷糊了眼花,没敢当真,后来接连出事,她才越想越怕。
枯井……红绳……
柳烟的心怦怦狂跳起来。一个疯狂的念头攫住了她。她想知道真相,她不想成为下一个脚踝系上红绳的人。或许……秘密就在那井里?
她没敢再靠近云容的房门,捏着灯笼,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溜下楼,穿过漆黑寂静的后院。夏虫唧唧,反而衬得夜更静,静得可怕。那口枯井就在后园荒芜的角落,井口压着一块巨大的青石板,据说还是前朝这宅子没改成青楼时就封上的,怕小孩子跌下去。
石板很沉。柳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累得浑身汗湿,才勉强推开一道能容手臂通过的缝隙。一股陈年累月的土腥味和说不出的阴冷霉气,从黑暗隆咚的井口冒出来,激得她打了个寒颤。她趴在井边,将灯笼小心翼翼地从缝隙里垂下去。
昏黄的光圈缓缓下沉,照亮了长满湿滑青苔的井壁,照亮了堆积的枯枝败叶,最后,落在井底一层厚厚的淤泥和碎石上。光晕晃动,井壁的影子张牙舞爪。柳烟睁大眼睛,忍着恐惧仔细搜寻。除了烂泥和石头,似乎没什么特别。就在她快要放弃,手臂也酸麻不堪时,灯笼的光掠过井壁某处——那里,似乎嵌着什么东西,与周围的青苔颜色不同。
她将灯笼又往下送了送,努力探头去看。那好像是一块凸起的砖石,颜色暗沉,在青苔覆盖下,隐约露出一点不规则的边缘。是砖头松脱了吗?不对……那形状,不像普通的砖。
柳烟的心跳得更厉害了。她缩回手臂,靠在冰凉的井沿上大口喘气。得把它弄上来!可怎么弄?井这么深……
她环顾四周,黑黢黢的,只有虫鸣。忽然想起杂物房里好像有废弃的绳钩,是以前修缮房子时用的。她咬咬牙,跑回去找来。那是一捆还算结实的麻绳,末端连着个生锈的三爪铁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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