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着断墙,勉强站起身,探头向外望去。
巷子外依旧寂静,但远处已经传来了更加清晰的搜索声和呼喝声,火把的光亮正在向这个方向移动。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不适,选择了与老屋相反的方向,准备绕道去镇西头的棺材铺找赵哑巴。
就在他刚迈出两步,准备融入更深沉的黑暗时——
一道瘦小的、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前方的墙角阴影里转了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是王瘸子!
他拄着那根竹杖,佝偻着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清亮的眼睛在黑暗中,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静静地看着陈渡。
陈渡猛地停下脚步,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右手悄然按在了腰间的桃木剑上。眼神冰冷地注视着这个曾经为他指路,却又疑似出卖了他的老人。
“是你告的密?”陈渡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
王瘸子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只是看着陈渡,看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
“东西……拿到了?”
陈渡紧紧盯着他,没有回答。
王瘸子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拿到了,就快走。离开清江浦,越远越好。”
“为什么?”陈渡冷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王瘸子抬起眼皮,目光似乎穿透了陈渡,望向他身后某个虚无的点:“我是什么人?一个……早就该死,却苟活至今的……守墓人罢了。”
他顿了顿,竹杖轻轻敲了敲地面,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和疲惫:“这清江浦,就是一座大墓。埋了太多人,也藏了太多脏东西。你挖开了一个角,看到了里面的蛆虫,但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他看向陈渡,眼神锐利如刀:“疤脸刘不过是一条疯狗。他背后的大祭司,才是真正的……‘河伯’。你动了他的根基,他绝不会放过你。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那就让他来。”陈渡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
王瘸子看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像,真像啊……和你爹一样倔。”
他不再劝,只是侧了侧身子,让开了道路,用竹杖指向某个方向:“从这边走,穿过鱼市,有一条小路可以出镇。码头现在肯定被盯死了。”
陈渡看着他,沉默了片刻,问道:“赵哑巴……可靠吗?”
王瘸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一个哑了二十多年,疯了二十多年的可怜人……你说他可不可靠?”他顿了顿,补充道,“但他恨河伯祠,这一点,毋庸置疑。”
陈渡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捂着伤口,从王瘸子让开的道路快步走过。
就在他与王瘸子擦肩而过的瞬间,王瘸子用极其轻微、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
“小心……穿官靴的……”
陈渡脚步微微一顿,没有回头,迅速消失在前方的黑暗里。
王瘸子站在原地,看着陈渡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直到远处搜索的火光和人声越来越近,他才拄着竹杖,慢慢转过身,一瘸一拐地,走向另一个方向的黑暗,口中发出无人听清的低语:
“要变天了……”
“这河里的脏东西……也该清一清了……”
他的背影,很快被浓重的夜色吞噬。
而陈渡,则带着留影石和满腹的疑云,向着镇西头棺材铺的方向,艰难前行。
他并不知道,一场远超他想象的巨大漩涡,正以他为中心,缓缓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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