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西头的棺材铺,比陈渡想象的还要破败。铺面窄小,门板歪斜,招牌早就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只在门楣上残留着半个模糊的“棺”字墨迹。周围弥漫着一股陈年木料和劣质油漆混合的怪味。
此刻已是后半夜,万籁俱寂。铺子里没有灯光,黑黢黢的,像一张沉默的巨口。
陈渡没有立刻上前。他隐在对面巷口的阴影里,仔细观察。铺子周围很安静,不像有埋伏的样子。但他不敢大意,河伯祠的人无孔不入。
肋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他强撑着,从怀里摸出一点止血的草药粉末,按在伤口上,又撕下一条干净的布重新包扎紧。
必须尽快见到赵哑巴。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迈步穿过街道。
“吱呀——”
棺材铺那扇歪斜的木门,却突然自己打开了一条缝!
缝隙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陈渡立刻缩回阴影,屏住呼吸,紧盯着那道门缝。
没有脚步声,没有人影。
过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门缝依旧开着,里面依旧死寂。
是赵哑巴察觉到他来了?还是……别的什么?
陈渡不再犹豫。他拔出桃木剑,左手捏了张驱邪符,一步步穿过空旷的街道,靠近那扇虚掩的门。
他侧身,用剑尖轻轻顶开门。
一股更加浓烈的木头和油漆味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的脂粉香气?是云官儿残存的气息?
铺子里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从门缝和破窗漏进来,勉强照亮内部。地方不大,堆满了大大小小、成品或半成品的棺材,像一片沉默的森林。刨花和木屑散落一地。
在铺子最里面,靠墙的位置,一点微弱的火星在黑暗中明灭。
是烟袋锅子。
赵哑巴就坐在那里,佝偻着背,蜷在一张破旧的竹椅里,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他依旧穿着那身破旧的黑衣,怀里抱着他那把旧胡琴。烟雾缭绕中,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显得更加模糊不清。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抬起眼皮,那双空洞的眼睛看向陈渡,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继续沉默地抽烟。
陈渡反手轻轻关上门,走到赵哑巴面前。
“我拿到留影石了。”陈渡开门见山,声音压得很低。
赵哑巴抽烟的动作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珠似乎转动了一下,落在陈渡身上。他依旧不说话,只是伸出一只干枯得像鸡爪的手,摊开。
陈渡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块深紫色的留影石放在了他掌心。
赵哑巴拿起石头,凑到眼前,借着烟袋锅子那点微弱的光,仔细地看。他的手指摩挲着石头光滑的表面,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一种压抑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呜咽声。
眼泪,无声地从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流淌下来,滴落在冰冷的石头上。
二十多年的冤屈,二十多年的隐忍,在这一刻,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陈渡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过了好一会儿,赵哑巴的情绪才稍稍平复。他用袖子狠狠擦了把脸,将留影石紧紧攥在手心,然后抬起头,看向陈渡,用空着的那只手,指了指铺子角落一口尚未上漆的白坯棺材,又做了个“打开”的手势。
陈渡顺着他的指引看去。那口棺材看起来和其他的没什么不同。
他走过去,双手扣住棺盖边缘,用力一掀。
棺盖比想象中沉重。掀开后,里面并非空无一物。
棺材底部,铺着一层干枯的稻草。稻草之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样东西——
一件叠得方方正正、虽然褪色但依旧能看出原本鲜艳的大红色戏服女帔,上面用金线绣着的凤凰图案有些地方已经脱线。
一个用红布小心包裹的、扁平的方形物件。
还有……几块颜色暗沉、边缘碎裂的深紫色石头碎片。看材质和颜色,和他手中的留影石一模一样,只是已经彻底损坏了。
陈渡瞳孔一缩。原来留影石不止一块!云官儿很可能制作了副本!而眼前这些碎片,说明河伯祠的人抢走并毁掉了一块,但他们不知道,还有另一块(或者云官儿藏起了真正的母石)!
赵哑巴走过来,颤抖着手,拿起那个红布包裹,一层层打开。
里面是一本页面泛黄、边缘破损的旧账册,封面上用潦草的字迹写着“云韶班收支细目”。
他翻开账册,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指向其中一行记录,又指了指那件女帔和棺材里的碎片,然后做了个“杀人灭口”的手势,脸上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陈渡凑近看去。那一行记录的是购买一批“防水桐油”和“特制船钉”的支出,日期正好在云韶班出事的前几天!而经手人签名,赫然是——“刘三”!
刘三,就是疤脸刘的本名!
这账本,结合留影石里的对话,是铁证!证明了疤脸刘利用采购之便,提前准备了凿船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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