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校尉离开后的第三天,一纸盖着州府大印的公文贴在了清江浦镇口的告示栏上。公文历数河伯祠大祭司、刘三(疤脸刘)等人勾结水匪、戕害人命、拐卖孩童、侵吞祠产等十数条大罪,判斩立决,秋后处刑。云韶班二十七口沉冤,终得昭雪。
镇民们围在告示前,议论纷纷,有人拍手称快,有人唏嘘感叹,更有人偷偷抹泪,想必是曾经受过河伯祠欺压,或者有亲人遭难的人家。
陈渡也去看了告示。白纸黑字,写得清楚。但他心里清楚,这纸公文背后,是韩校尉的雷霆手段和不知多少不见光的博弈。疤脸刘和大祭司是完了,但他们背后是否还有其他人,公文上一个字没提。
他更关心的,是王瘸子那句话——“尸骨未见天日,冤屈未血亲见证”。
昭雪是官面上的说法。对于沉在黑龙潭底二十多年的冤魂来说,或许只有尸骨重见天日,得到妥善安葬,由尚在世的亲人(哪怕只是象征性的)送上一程,才算真正的解脱。
他去找了沈仵作。
沈仵作正在他那间充满药味和石灰味的屋子里整理卷宗,听到陈渡的想法,他放下手中的笔,沉吟了片刻。
“你想打捞云韶班的尸骨,重新安葬?”
“是。”陈渡点头,“这是最后的‘渡亡’。”
沈仵作看着他,眼神复杂:“黑龙潭水深污浊,怨气凝聚,打捞尸骨,谈何容易?上次你能活着回来,已是万幸。”
“我知道凶险。”陈渡语气平静,“但必须做。不仅为了云官儿,也为了阿青。她神魂受损,与那未散的怨念有关。只有彻底了结这段因果,她才有痊愈的可能。”
沈仵作沉默了一会儿,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韩校尉临走前,留了一支小队,负责清点河伯祠资产,维持地方秩序。领队的王队正,与我有些交情。或许……可以请他派几个懂水性的兵士协助,带上官府的绳索和钩挠,总比你一个人强。”
陈渡心中一喜:“多谢先生!”
“别高兴太早。”沈仵作转过身,脸色严肃,“我只能帮你争取机会。水下的事情,终究要靠你自己。而且,动作要快,韩校尉的人不会在这里久留。”
“我明白。”
在沈仵作的斡旋下,王队正果然答应派四名精通水性的州兵协助,并提供了一些工具。条件是不能声张,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而且一切行动要听陈渡指挥,毕竟只有他知道尸骨的具体位置。
第二天一早,天色阴沉。陈渡带着四名穿着便装、但眼神精悍的州兵,再次来到了黑龙潭。同行的还有沈仵作,他需要现场确认尸骨情况,以便出具官方的验尸格目,完善案卷。
潭水依旧墨绿死寂。有了上次的经验,陈渡更加谨慎。他让两名州兵在岸上拉住结实的麻绳,另外两名水性最好的跟着他下水,腰间都系着绳索。
他再次潜入那冰冷刺骨、怨气弥漫的潭水。这一次,有了同伴和绳索的保护,心里稍微踏实了些。他指引着两名州兵,向着河眼核心区域游去。
越靠近那片区域,水温越低,能见度越差,那股阴寒的气息也越发浓重。两名州兵虽然胆大,此刻也不禁脸色发白,紧紧跟在陈渡身后。
终于,他们再次来到了那片散落着森白骸骨的黑色礁石区。
陈渡指着那具穿着残破红戏服、颈缠乌黑丝绳的骸骨,对两名州兵比划着手势。两人会意,小心翼翼地上前,用特制的皮囊和油布,开始收敛骸骨。动作必须轻柔,既要避免骸骨散架,也要尽量不惊动水下那无形的怨念。
收敛工作进行得很慢。潭水冰冷,水压巨大,动作受限。而且,随着一具具骸骨被触动,陈渡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水流开始变得不安,那股沉寂的怨气似乎有再次躁动的迹象。
他握紧了手中的桃木剑和雷击木钉,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黑暗。
就在这时,一名正在收敛云官儿身旁另一具骸骨的州兵,突然身体一僵,猛地向上挣扎,像是被什么东西拖住了脚!他腰间的绳索瞬间绷紧!
岸上的同伴察觉到不对,拼命拉绳!陈渡和另一名州兵也急忙上前帮忙!
浑浊的水底,隐约能看到几道黑气如同水草般缠绕在那州兵的脚踝上!
陈渡眼中厉色一闪,毫不犹豫地将一枚雷击木钉掷出!木钉带着一丝微光,射向那团黑气!
“噗!”
黑气稍稍溃散,那州兵趁机奋力一蹬,被岸上的同伴猛地拉出了水面,剧烈地咳嗽起来,脸上满是惊惧。
这番动静,似乎彻底惊醒了沉睡的怨念!
整个河眼核心区域的水流开始剧烈旋转!更多的黑气从淤泥和骸骨堆中弥漫出来,发出无声的尖啸!那熟悉的、咿咿呀呀的戏文哼唱,再次在陈渡脑海中响起,充满了愤怒和被惊扰的狂暴!
“快!加快速度!”陈渡对另一名州兵吼道,同时挥动桃木剑,逼开几道试图靠近的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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