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船!停下!接受检查!”
喇叭里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在风浪声中显得格外刺耳。那艘机动船的轮廓在灯光后隐约可见,比陈渡的小木船大了不止一倍,正“突突”地逼近,船头劈开波浪,水声哗哗作响。
陈渡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蜷缩在船舱底、因恐惧而僵硬的李栓子。跑是跑不掉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缓缓停下了摇橹的动作,让小船在河面上随波逐流。他举起一只手,朝着灯光的方向挥了挥,示意配合。
机动船很快靠了过来,强烈的马灯光柱直射下来,将小木船照得雪亮,刺得陈渡眯起了眼睛。他看清了船头站着两个穿着黑色雨衣的团丁,手里端着枪,神情警惕。船尾还有一个掌舵的。
“干什么的?这么晚在河上晃悠?”一个团丁厉声喝问,灯光在陈渡脸上扫来扫去。
陈渡垂下眼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着点讨好:“老总,我是下游陈家庄的,白天在镇上做了点零活,回来晚了。”他指了指船舱里,“家里婆娘病了,等着钱抓药,不敢耽搁。”
那团丁用灯光往船舱里照了照。李栓子蜷缩在渔网和破棉袄下,只露出一点背影和乱糟糟的头发,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或者说,像是……一具尸体。团丁的灯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没看出什么异常,又移开了。
“陈家庄的?叫什么名字?”另一个团丁问道,语气稍微缓和了点。
“陈……陈老四。”陈渡报了个假名,手心全是汗。他不敢报真名,怕保安团有记录,查到他“渡亡人”的身份,平添怀疑。
“有路引吗?”
“老总,我们庄户人家,就在附近几个镇子走动,哪有什么路引……”陈渡陪着小心说道。
那团丁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耐烦。灯光又在陈渡和小船上扫视了一圈。小船破旧,陈渡也是一身朴素的农户打扮,看起来确实像个赶夜路的穷苦人。
“妈的,这鬼天气……”先前那个团丁骂了一句,收起枪,对同伴说,“算了,一个穷鬼,能有什么油水?别耽误工夫了。”
掌舵的团丁也喊道:“快点!还得去前面巡查呢!”
灯光终于从陈渡脸上移开。机动船发出更大的“突突”声,调转方向,朝着上游驶去,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逐渐消散的柴油味和一圈圈荡漾的波纹。
陈渡僵直的身体这才松弛下来,他扶着船舷,大口喘着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刚才那几分钟,仿佛有几个时辰那么漫长。
“老哥……他们……走了?”李栓子从渔网下探出头,脸色惨白如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走了。”陈渡哑声回答,重新握住了橹把。他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停留,用尽全力摇动船橹,小船像受惊的鱼,飞快地向下游驶去。风更急了,浪头拍打着船帮,溅起冰冷的水花。天空像一口倒扣的黑锅,没有一丝光亮。
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区域,谁也不知道那艘巡逻船会不会杀个回马枪。
又艰难地航行了约莫一个时辰,陈渡的手臂已经酸麻不堪,身上的单衣早已被浪花和冷汗彻底浸透,冻得他嘴唇发紫。李栓子的情况更糟,失血、寒冷和惊吓让他意识都有些模糊,时而清醒,时而昏沉。
就在陈渡几乎要脱力的时候,前方河道的右侧,出现了一片较为平缓的河滩,隐约可见一个简陋的小小码头,旁边似乎还有个低矮的窝棚,比之前那个更破败。
“快到……三河岔了。”陈渡喘着粗气说道,“前面……有个地方,可以……歇歇脚。”
他将小船艰难地靠向那个小码头。码头是用几根圆木搭成的,已经腐朽不堪。他将缆绳系在一根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木桩上,然后费力地将几乎虚脱的李栓子从船舱里架了出来。
窝棚里同样散发着霉味,但比之前那个稍好些,至少顶上漏雨的地方不多。陈渡将李栓子安置在角落里一堆干草上,自己也瘫坐下来,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
他从怀里掏出那包盐和火石,又摸索着在窝棚角落找到一些前人留下的、尚未完全受潮的枯枝和芦苇杆。他小心地用身体挡住风口,费了好大劲才将火生起。一簇小小的、橘红色的火苗跳跃起来,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也带来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陈渡将瓦罐架在火上,舀了些河水,又捏了一小撮盐放进去。他需要弄点热水,给李栓子和自己暖暖身子。
就在这时,窝棚外面,突然传来一个苍老而警惕的声音:
“谁在里面?”
陈渡浑身一僵,猛地抓起放在身边的手斧,霍然起身,挡在李栓子身前,目光锐利地投向窝棚入口。
一个佝偻的身影,拄着一根竹竿,出现在火光映照的范围内。那是一个老汉,头发花白杂乱,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身上裹着件破烂不堪的蓑衣,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浑浊而精明的光。他打量着陈渡,又看了看火堆和躺在干草上的李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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