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夫看着哭泣的阿青,又看看面如死灰的陈渡,再望向床上气息奄奄的秀姑,花白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行医数十年,这样的场景他见过太多。他沉默了片刻,仿佛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罢了。”周大夫收回目光,重新提笔,飞快地写完药方,递给阿贵,“阿贵,你立刻回药铺,按这个方子,把我珍藏的那份安宫牛黄散取来。再抓三剂后面调理用的汤药。”
“先生!”阿贵惊讶地看向周大夫,那安宫牛黄散可是压箱底的宝贝,价值不菲。
“快去!”周大夫语气加重了些。
阿贵不敢再多言,接过药方,匆匆跑了出去。
周大夫这才转向呆立当场的陈渡,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陈师傅,药,我先用上。诊金和药钱,等你手头宽裕了再说。眼下,先救人。”
陈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愣愣地看着周大夫,嘴唇哆嗦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就要磕头。
“使不得!快起来!”周大夫连忙弯腰扶住他,“医者本分而已。快去准备热水,等药来了,立刻化开给你内人灌下去,能不能撑过去,就看这一两个时辰了。”
陈渡被阿青搀扶着站起来,浑浊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他用力抹了一把脸,连声应着,踉跄着去灶间烧水。
阿贵很快取来了药。那安宫牛黄散用一个小小的瓷瓶装着,揭开蜡封,一股浓郁奇异的药香立刻弥漫开来。周大夫亲自将药散用温水化开,和陈渡、阿青一起,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撬开秀姑紧咬的牙关,将药汁灌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周大夫又交代了些护理的注意事项,便带着阿贵离开了。他没有再提钱的事。
陈渡和阿青守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秀姑。屋里只剩下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和秀姑依旧急促、但似乎稍微平稳了一点的呼吸声。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天色由浓黑转为灰白。
突然,秀姑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咕噜声,一直紧攥的手微微松开了些,急促的喘息似乎平缓了一点点。
“爹!娘……娘好像好点了!”阿青惊喜地低呼。
陈渡凑近前,仔细看着秀姑的脸,那骇人的潮红似乎褪去了一丝。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虽然还是烫,但不像之前那样灼人了。
他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了一夜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瘫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双手捂住脸,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抖动。
天,快亮了。
陈渡看着窗外泛起的鱼肚白,又看了看床上终于显露出一丝生机的秀姑,再看向手里那个装着银饰的、沉甸甸的布包。
周大夫的恩情,他记下了。但这笔债,像一块更沉的石头,压在了他的心上。秀姑后续的调理还需要钱,家里的米缸也早就空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灰白色的、毫无生气的天空。新的一天开始了,但活下去的路,似乎比以前更加艰难。
他攥紧了手里的布包,那枚玉簪头的棱角,硌得他掌心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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