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四送来的那几条鲜鱼,像几颗石子投入死水,在阿青心里漾开了圈圈难以平息的涟漪。鱼汤的鲜美还残留在唇齿间,带来的不仅是久违的饱腹感,更是一种强烈的暗示——外面并非铁板一块,仍有人在暗处遵循着某种道义,记得老张的恩情。
这个发现,像黑暗中擦亮的一根火柴,短暂地照亮了阿青被绝望笼罩的心田。她不再满足于只是被动地等待爹的伤好,或者祈祷那虚无缥缈的“南边”会出现生路。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里生根发芽,并且随着日升月落,愈发清晰、坚定。
她要去找刘老四。
这个决定让她自己都感到害怕。她只是一个十三岁的丫头,外面天罗地网,苇荡水路复杂,刘老四是敌是友尚未可知。万一……万一这是个圈套呢?
可看着草铺上依旧昏迷不醒、靠药吊命的娘,还有虽然伤势稍缓但依旧虚弱、眉宇间刻满沉重忧虑的爹,那股破釜沉舟的勇气就又冒了出来。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一家人困死在这片孤岛般的苇荡里。
她没有把这个念头告诉陈渡。爹知道了,绝不会同意,只会平添他的担忧和无力感。
她开始偷偷做准备。她将老张留下的那条小渔船检查了又检查,确认缆绳结实,船桨完好。她将阿贵给的杂面馒头省下最后半个,小心包好。又将瓦罐装满清水。她甚至利用辨认药材的空隙,更加仔细地观察和记忆老张带她走过的那条隐秘水路,在脑子里反复勾勒地图。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天色灰蒙蒙的,苇荡里笼罩着一层薄雾,正是隐蔽行动的好时机。陈渡因为昨夜伤口疼痛,后半夜才昏沉睡去,呼吸沉重。秀姑依旧在昏睡中,气息微弱。
阿青的心跳得厉害。她最后看了一眼父母,咬了咬牙,悄无声息地溜出窝棚,解开系在芦苇根上的缆绳,将小船轻轻推入水中。
晨雾像冰冷的纱幔,缠绕着她单薄的身躯。她紧握船桨,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小心翼翼地划动。小船像一片羽毛,在迷宫般的水道中无声滑行。她尽量避开开阔的水域,紧贴着芦苇丛的阴影前行,耳朵竖得像警觉的兔子,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响。
她不知道刘老四具体住在下游哪里,只能沿着主水道的边缘,朝着大致的方向摸索。苇荡仿佛没有尽头,千篇一律的景色让人容易迷失方向。她的手臂很快就开始酸麻,冷汗浸湿了内里的衣衫,被晨风一吹,冷得直打哆嗦。
就在她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走错了路时,前方隐约传来了人声和炊烟的气息。她心中一紧,连忙将小船藏进一片格外茂密的芦苇丛中,自己则趴在船头,拨开苇杆,紧张地望过去。
只见不远处的水湾里,零零散散地停泊着几条破旧的渔船,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临时的水上聚落。几个渔民正在船上或岸边忙碌,修补渔网,生火做饭。其中一条船上,那个皮肤黝黑的汉子,正是刘老四!他正和船尾的妇人说着什么,那个赤脚的男娃则在船边跑来跑去。
找到了!
阿青的心怦怦直跳,既兴奋又恐惧。她不敢贸然靠近,只能躲在芦苇丛后,仔细观察着。
这些渔民看起来都很普通,穿着破旧,面容被风雨和辛劳刻满了痕迹。他们之间的交谈声顺着水波隐隐传来,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谈论着捕鱼的收获、上涨的物价,还有对时局小心翼翼的抱怨。
“唉,这税钱又加了,让不让人活了!”
“小声点!隔墙有耳!听说前天镇上又抓了好几个……”
“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阿青听着他们的议论,心里稍安。这些人,看起来不像是保安团的眼线。
她注意到,刘老四家的船离其他渔船稍远一些。她耐心地等待着机会。
直到日头升高,雾气散尽,其他渔民大多开始驾船出港捕鱼,水湾里渐渐安静下来。刘老四似乎今天不打算出远门,正坐在船头修补一张破网。
就是现在!
阿青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轻轻划动小船,从芦苇丛后绕了出来,朝着刘老四的船缓缓靠近。
刘老四听到水声,抬起头,看到一条陌生的小船靠近,船上只有一个浑身脏污、看不清面容的半大孩子,他愣了一下,脸上露出警惕的神色,放下了手里的渔网。
“喂!哪家的娃子?干啥的?”他站起身,声音带着防备。
阿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停下船桨,距离刘老四的船还有两三丈远,不敢再靠近。她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些,却依旧带着一丝颤抖:
“刘……刘叔……我……我是张老爹让来的……”
“张老爹?”刘老四脸上的警惕更重了,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阿青,“张老爹让你来的?他人在哪儿?怎么自己不来?”
“张老爹……他……他有点事,来不了。”阿青按照事先想好的说辞,含糊其辞,“他让我来……谢谢您前几天的鱼……”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