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头像匹脱缰的野马,猛地扎进那片白沫翻滚的乱流里。老哑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枯瘦的手臂上青筋暴起,橹在他手里不像木头,倒像条活蹦乱跳的鱼,拼命想挣脱。他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住水里那个沉浮的黑点。
陈渡一手死死扣住船帮,指节捏得发白,另一条胳膊依旧铁箍般环着秀姑。阿青整个人扑在船底,脸贴着冰冷的湿木板,听着河水在耳边咆哮,像有千百只水鬼在捶打船底。
“抓牢!”老哑巴那声嘶哑的吼叫被水声撕得粉碎。
船在礁石间疯狂地扭动、跳跃。一块黑色的礁石边缘擦着船底掠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船身剧烈一震,阿青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那落水的人被水流冲向一块兀立的巨石,眼看就要撞上。老哑巴猛地一扳橹,船头险之又险地横了过去,陈渡瞅准时机,探出身子,伸出那条没受伤的胳膊,在水里猛地一捞!
抓住了!是一件湿透的、破麻布衣服的后襟。
那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反手也死死攥住了陈渡的手腕。那力道极大,带着濒死的疯狂,拽得陈渡半个身子都探出了船外,伤口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他眼前一黑,差点松手。
“爹!”阿青尖叫着扑过来,抱住陈渡的腰,用尽全身力气往后拽。
老哑巴无暇他顾,他必须全力操控这艘在死亡线上跳舞的破船。又一块礁石从水底冒出来,他猛打船舵,船身倾斜得几乎要立起来,河水哗地灌进来半舱。
“上来!”陈渡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手臂肌肉贲张,借着阿青那点微弱的力气,猛地将水里那人往船上拖。
一个沉重、湿透的身体终于被拖上了船,瘫在船底,剧烈地咳嗽着,吐出浑浊的河水。
几乎就在同时,“砰”的一声脆响,从后面那块大礁石方向传来。不是水声,是枪声!
一颗子弹打在船尾不远的水面上,溅起一小撮水花。
“在那边!妈的,还有同伙!”礁石后面传来气急败坏的叫骂。
老哑巴脸色铁青,他知道不能再停留了。他不再试图稳住船身,而是借着水流的冲势,将橹猛地一推,船像片被抽打的陀螺,打着旋儿冲向两块巨大礁石之间一道更窄、水流更急的缝隙。
“低头!”他嘶吼。
船上所有人都下意识伏低身体。船撞开飞溅的浪头,猛地挤进了那道缝隙。两侧黝黑的石壁几乎是擦着船舷掠过,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光线瞬间暗了下来,只有头顶一线灰蒙蒙的天。
后面的叫骂声和枪声被轰鸣的水声与石壁隔绝,变得模糊不清。
但这道石缝里的水流更加狂暴,船完全失去了控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着往前冲。老哑巴拼命想稳住方向,但橹撞在石壁上,发出“咔嚓”一声脆响,橹柄断了!
船像断了线的风筝,在狭窄的水道里横冲直撞。
“抓紧!要出去了!”老哑巴丢掉断橹,双手死死抓住船帮,声音被风吹得变形。
前方出现亮光,石缝到了尽头。但出口处的水势形成一个陡峭的跌坎,河水在那里轰然下泄。
没有任何办法了。
船被水流裹挟着,冲出了石缝,船头猛地向下栽去!
“啊——!”阿青的惊叫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瀑布声里。
天旋地转。
冰冷的河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淹没了口鼻耳目。陈渡在入水的刹那,唯一能做的就是将秀姑更紧地搂在怀里,用自己的背脊去承受水流的冲击。无数气泡在眼前翻滚,木头碎裂的声音,还有身体撞上水下硬物的闷痛。
不知过了多久,陈渡才挣扎着冒出头,剧烈地咳嗽着,河水呛得他喉咙火烧火燎。他第一反应是摸向怀里,秀姑还在,被他用胳膊死死箍着,也浮出了水面,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如纸。
“阿青!阿青!”他嘶哑地喊着,在水里转动身体,寻找女儿的身影。
“爹……我在这儿……”旁边传来阿青虚弱的声音,她抓住了一块漂浮的船板,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嘴唇冻得发紫。
船已经散了架,变成几块较大的木板和零碎杂物,在湍急的河面上漂浮、打转。
老哑巴也在不远处冒出头,他手里抓着那根折断的橹,另一只手划着水,浑浊的眼睛迅速扫视着水面,像是在寻找什么。
还有那个被救上来的人,他也浮在水里,正拼命扑腾着向最近的一块大木板游去,动作慌乱。
“去岸边!快!”老哑巴朝着他们喊,声音在水声中显得断断续续。
河水依旧很急,推着他们往下游冲。陈渡一手划水,一手拖着秀姑,艰难地向左侧一处看似平缓的河岸靠拢。阿青扒着船板,也用脚蹬水。老哑巴和那个落水者也奋力向同一个方向游。
终于,脚踩到了河底的淤泥。陈渡踉跄着,几乎是用爬的,将秀姑拖上了岸。一离开水面,冷风一吹,他浑身抖得像筛糠,背上的伤口被冷水泡得发白,边缘外翻,看着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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