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选择。
王猎头的话像这山里的石头,又硬又冷,砸下来,没有回旋的余地。跟着走,或许还能喘几天气;不走,立刻就得变成这雾林里的肥料。
老哑巴握着断橹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最终,那力道还是缓缓松了。他浑浊的眼睛看了阿青一眼,那里面有什么东西沉下去,又有什么东西浮起来,最终归于一片深潭般的静默。他点了点头,嘶哑地吐出两个字:“带路。”
阿青浑身都在抖,像风里最后一片叶子。她看着那几个山民粗手粗脚地把昏迷的爹和娘架起来,想冲上去,脚却像钉在了泥里。王猎头那双带着审视和某种意味的眼睛,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丫头,跟上。”王猎头说完,转身就走,那件破熊皮袄子在雾里晃荡。
队伍再次移动。老哑巴沉默地跟在架着陈渡和秀姑的山民后面,阿青像个小尾巴,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眼睛死死盯着爹娘的身影,生怕一眨眼就没了。
雾渐渐薄了些,但天色也更暗了。他们在山林里穿行,走的根本不是路,有时是陡峭的石坡,有时是密不透风的灌木丛。那些山民走起来却如履平地,气息都不见乱。
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前方山势豁然开朗,出现一个隐蔽的山坳。坳子里,依着山壁,零零散散搭建着几十座低矮的棚屋,有的用木头,有的用泥土混着石块,顶上盖着茅草或树皮,歪歪斜斜,像一堆随时会散架的蘑菇。这就是王猎头说的“寨子”。
寨子口有放哨的,也是穿着破烂,手里拿着削尖了的竹矛,看到王猎头回来,恭敬地喊了声“头儿”。
一进寨子,各种气味混杂着扑面而来。烟火气、牲口粪便味、潮湿的霉味,还有一股淡淡的、不太好闻的药草味和人身上积年的汗垢味。一些面黄肌瘦的妇人蹲在自家棚屋门口,用破瓦罐煮着看不出内容的东西,孩子们光着屁股在泥地里追逐打闹,看到王猎头这一行人,都停下动作,好奇又畏惧地看着。
他们的目光大多落在被架着的陈渡和秀姑身上,最后,都定格在阿青脸上。那眼神复杂,有麻木,有好奇,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王猎头没理会这些目光,径直走到山坳深处一处相对大些、也用木栅栏围了一圈的棚屋前。这棚屋旁边,还有一个更小、更破旧的棚子,里面隐约传来捣药的声音和更浓的药味。
“瘸子姜!”王猎头喊了一嗓子。
小棚子的破布帘子掀开,一个干瘦、佝偻着背、走路一瘸一拐的老头探出头来。他脸上皱纹多得看不清本来面貌,只有一双眼睛,昏花中透着一丝精光。他手里还拿着个石杵。
“头儿,回来了?”瘸子姜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干巴巴的。
“看看这两个,还有口气没。”王猎头指了指被放在地上的陈渡和秀姑。
瘸子姜慢腾腾地走过来,蹲下身,先翻了翻陈渡的眼皮,又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再看了看他后背那狰狞的伤口,摇了摇头。“伤入腠理,邪风内陷,难。”
他又看了看秀姑,探了探鼻息,把了把脉(如果他那种粗糙的指法也算把脉的话),眉头皱得更紧。“这个……魂都快散了,吊着口气而已。”
阿青的心随着他的话一点点沉下去,像掉进了冰窟窿。
“能治吗?”王猎头问得直接。
瘸子姜咂咂嘴:“死马当活马医呗。退烧的草药还有点,外伤也得重新弄,不然烂透了神仙难救。这个女人……我试试用参须子吊一吊,不过头儿,咱那点存货……”
“用。”王猎头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尽力救。”
瘸子姜有些诧异地看了王猎头一眼,又瞟了瞟站在一旁、脸色苍白的阿青,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再多话,点点头:“成,那我尽力。”他招呼旁边两个看着机灵点的半大少年,“铁蛋,狗娃,搭把手,把人抬我屋里去。”
两个少年应声上前,和阿青、老哑巴一起,小心地将陈渡和秀姑抬进了那间充满药味的小棚子。棚子里很暗,地上铺着干草,墙上挂着不少干枯的草药,角落里堆着瓶瓶罐罐。
安置好两人,瘸子姜就开始忙活,捣药,煮水,准备清洗伤口。
王猎头对老哑巴和阿青说:“你们,跟我来。”
他带着两人走到那间大些的、有木栅栏的棚屋。屋里也很简陋,一张铺着兽皮的木榻,一张粗糙的木桌,几个树墩当凳子。角落里堆着些兽皮、弓箭和杂物。
“以后,你们住这儿。”王猎头对阿青说,然后看向老哑巴,“你,跟着寨子里的人干活,打猎,采药,守夜,不能白吃饭。”
老哑巴点了点头。
王猎头又盯着阿青:“丫头,你……”
“我要去看着我爹我娘!”阿青猛地抬头,声音因为紧张而尖利。
王猎头看着她那双因为恐惧和担忧而格外亮的眼睛,哼了一声:“随你。不过,瘸子姜那里地方小,没你待的地儿。晚上得回这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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