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夜，没有停的意思。破木屋四处漏风，寒气裹着湿气往里钻。阿青烧得浑身滚烫，牙齿格格打颤，一会儿喊冷，一会儿又迷迷糊糊地撕扯自己单薄的衣领。茅草被她滚得凌乱不堪。

老哑巴守在门口，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最大的那个风口。他几乎一夜未合眼，听着阿青痛苦的呻吟，听着屋外淅淅沥沥、无穷无尽的雨声。他的旧葫芦空着，最后一点草药在昨天傍晚已经给阿青敷上、吃下了。此刻，他除了守着，什么也做不了。

天光在雨幕中艰难地透进来，灰蒙蒙的，看不出时辰。阿青的呼吸越发急促，脸颊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

老哑巴看着她的样子，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绝望的神色。他站起身，走到阿青身边，用手背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烫得吓人。他撕下自己衣袖上还算干净的一条布，走到门口，接了些雨水，浸湿了，回来敷在阿青额头上。

那点凉意似乎让阿青舒服了些，她呻吟声低了下去，但身体依旧烫得像块火炭。

不能再等了。老哑巴看着屋外连绵的雨势，咬了咬牙。他必须去找点水，再找找看有没有能退烧的草药。把阿青一个人留在这里很危险，但不去找，她可能就熬不过今天。

他蹲下身，用那半截断橹在屋角松软的土地上刨了个浅坑，将昏迷的阿青连同那堆茅草一起，小心地挪到坑里，这样能稍微避点风。他又把屋里能找到的、所有破烂的木板和杂物堆在坑边，做成一个简陋的遮蔽。

做完这一切，他嘶哑地对着意识不清的阿青说：“等着，我很快回来。”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雨幕之中。

雨点冰冷密集，砸在脸上生疼。老哑巴在湿滑泥泞的山林里奔走，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地面和灌木丛，寻找任何可能有用的草药，或者水源。他对草药懂得不多，只认得孙药农指点过的几种最常见的。

雨水冲刷着一切，让寻找变得格外困难。他的衣服很快湿透，紧紧贴在干瘦的身体上，冰冷刺骨。背上的旧伤被寒气一激，也开始隐隐作痛。

不知找了多久，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先找点水回去的时候，目光突然定格在不远处一丛被雨水打得耷拉着脑袋的植物上。叶子椭圆，边缘有锯齿……是车前草！孙药农说过，这个能清热利尿，对发热有点用处！

他心中一喜，快步走过去，顾不上泥泞，用手连根拔起几株，小心地揣进怀里。

就在他直起腰，准备寻找水源时，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异响。不是雨声，也不是风声，是……极其轻微的踩断枯枝的声音，从左侧的林子传来。

有人！

老哑巴瞬间绷紧身体，像一头受惊的老鹿，闪身躲到一棵大树后，屏住呼吸，握紧了怀里的断橹。

脚步声很轻，很谨慎，正在慢慢靠近。

透过雨幕和树木的缝隙，他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不是男人高大粗壮的身形，看起来……有些纤细。那人似乎也在寻找什么，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拨开草丛。

过了一会儿，那人直起身，朝老哑巴藏身的方向望了一眼。雨水模糊了视线，但老哑巴还是看清了，那是一个女人。一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女人，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蓑衣下摆露出的青色裤脚和一双沾满泥巴的布鞋。

那女人似乎没有发现老哑巴，她继续在原地寻找着，然后蹲下身，用手里的小药锄挖起了什么。也是个采药人？

老哑巴心中警惕不减。这荒山野岭，独自出现的女人，比男人更值得警惕。

那女人挖好了药，站起身，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朝着老哑巴藏身的方向，或者说，是朝着破木屋的方向，望了又望，似乎在犹豫。

老哑巴的心提了起来。她发现木屋了？发现阿青了？

就在他几乎要冲出去的时候，那女人却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脚步依旧很轻，很快消失在雨林深处。

老哑巴不敢大意，又在树后等了一会儿，确认那女人真的走了，周围再无声息，才迅速跑到最近的一条小溪边，用旧葫芦灌满了水，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木屋飞奔。

回到木屋，他先警惕地观察四周，确认没有异常，才冲进屋里。

阿青还躺在那个浅坑里，呼吸微弱，额头滚烫，湿布早已被她蹭掉。

老哑巴赶紧把她扶起来，给她喂了几口水。阿青无意识地吞咽着。他又把怀里的车前草拿出来，挑出最嫩的叶子，塞进阿青嘴里，强迫她咀嚼。阿青皱着眉头，抗拒着，但还是被老哑巴强行喂下了一些草汁。

做完这些，老哑巴才松了口气，瘫坐在阿青旁边，疲惫像山一样压下来。他靠着冰冷的土墙，听着阿青依旧急促的呼吸和屋外的雨声，感觉自己就像这破屋一样，随时会垮掉。

时间在雨声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半个时辰，也许更久，老哑巴迷迷糊糊中，忽然听到屋外再次传来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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