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根的摇头,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在阿青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心上。没有出去的路?难道要永远困死在这暗无天日的深渊之底?
老哑巴浑浊的眼睛里却没有太多波澜,他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只是疲惫地重新闭上眼,积蓄着微弱的力气。
日子在谷底以一种近乎凝固的速度流淌。白天和黑夜的界限模糊,只有凭借石根外出归来和蜷缩休息的节奏,才能大致判断时间的流逝。
老哑巴的伤势在石根那些稀奇古怪、但确实有效的草药治疗下,缓慢地好转。伤口开始收敛,不再流脓,高烧也退了。但他依旧虚弱得无法站立,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每一次醒来,他会喝点水,吃一点点石根带来的食物,然后便沉默地看着头顶那一线天,或者观察着如同幽灵般活动的石根。
阿青的左臂肿消了一些,但依旧疼得厉害,使不上力。她学着石根的样子,用那根树枝拐杖,在附近慢慢活动,熟悉这个囚笼般的谷底。她发现这里并非完全死寂,除了那条地下溪流,岩壁上还有一些细小的渗水孔,长着一些不需阳光也能存活的苍白苔藓。偶尔能看到一些盲眼的小虫在苔藓上爬动,或者听到岩缝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不知名小生物的动静。
石根是这片绝地的主宰,也是唯一的施舍者。他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土地,知道哪里能找到那种银白色的小鱼,认得哪种块茎无毒且能充饥,哪种蘑菇吃了会让人肚子疼(他有一次带回来一种颜色鲜艳的蘑菇,自己先尝了后剧烈呕吐,之后便再也不采那种)。他动作永远不急不缓,沉默得像一块会移动的岩石,只有那双在昏暗中泛着微光的眼睛,显示着他是一个活生生的、有着自己思维和秘密的人。
阿青试图和他交流,指着东西问名字,或者比划着询问。石根大多时候毫无反应,偶尔,会发出几个极其含糊、扭曲的音节,阿青根本听不懂。他似乎有一套自己的、与这谷底完全融为一体的生存法则和语言体系。
这天,石根带回来一种新的食物,一种长在潮湿岩壁上的、黑褐色伞盖的巨大蘑菇。他照例先撕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咀嚼,吞咽,等待。过了很久,没有任何不适,他才将剩下的蘑菇递给阿青。
阿青学着他在溪水里洗了洗,生吃起来。蘑菇肉质厚实,没什么味道,但能填饱肚子。她吃了一半,留了一半给醒着的老哑巴。
老哑巴慢慢嚼着蘑菇,目光却一直落在石根腰间。那里挂着一串用细藤穿起来的小物件,有磨尖的兽骨,有奇形怪状的石片,还有……一小截明显是金属制品、已经锈蚀得看不出原貌的东西。
“你……”老哑巴嘶哑地开口,声音像破锣,“在这里……多久了?”
石根正在用一块锋利的石片刮削一根硬木棍,闻言动作停了一下。他抬起头,那双绿眼睛看向老哑巴,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茫然。他摇了摇头,又低下头继续刮削。
他不知道。或者,时间在这里已经失去了意义。
阿青心里发酸。一个人,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生活了多久?几年?几十年?他是不是也像他们一样,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他的亲人呢?
休息了七八天后,老哑巴终于能靠着岩壁坐起来了。他让阿青扶着他,用那根树枝拐杖,极其缓慢地、在附近几丈范围内走动。每走一步,他都喘得厉害,额头上渗出虚汗,但他坚持着。他知道,躺下去,就真的再也起不来了。
石根有时会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们,眼神依旧空茫,但偶尔,当老哑巴因为牵动伤口而闷哼时,他眼底那点绿光会微微闪烁一下。
一次,阿青扶着老哑巴走到那片开着诡异紫花的地方附近,老哑巴忽然停下脚步,眯着眼看着那些花朵下方、靠近岩根处的泥土。
“看。”他用拐杖指了指。
阿青凑过去,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松软的腐殖土上,有一些极其模糊的、凌乱的刻痕,像是用石头或者树枝划出来的。痕迹很旧了,几乎被苔藓和落叶覆盖,隐约能看出是一些歪歪扭扭的、无法辨认的线条和图形。
“这是……字吗?”阿青惊讶地问。
老哑巴摇了摇头:“不像。”他蹲下身(这个动作几乎耗尽了他的力气),用手拂开更多的苔藓,露出下面更大一片刻痕。这些刻痕更加复杂,有的像太阳,有的像扭曲的人形,还有的像某种从未见过的野兽。
“是画。”老哑巴嘶哑地说,“很久以前……有人在这里待过。”
阿青的心猛地一跳。除了石根,还有别人到过这里?他们出去了吗?
她下意识地看向坐在溪流边的石根。石根也正看着他们,或者说,看着那些被老哑巴拂开的刻痕。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阿青觉得,他那双空茫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老哑巴没有深究这些刻痕,他体力不支,在阿青的搀扶下回到原地休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