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透过藤蔓的缝隙,吝啬地挤进山洞,在水汽氤氲的空气中划出几道微弱的光柱。雨还没停,只是从昨夜的瓢泼变成了细密缠绵的雨丝,山林里弥漫着化不开的湿冷。
陈渡几乎是在第一缕微光出现时就睁开了眼。他动作极轻地挪开阿青枕在他腿上的小脑袋,将她身上那件半干的外衣重新盖好。一夜未深眠,眼底带着血丝,但眼神依旧清明。腹部的旧伤在阴湿环境下闷闷地痛,像一块嵌在肉里的冰。
老鬼和老哑巴也几乎同时醒了过来,无声地对视一眼,开始活动有些僵硬的四肢。孟婆婆也醒了,靠着石壁,默默清点着身边所剩无几的行李。
洞里的其他人还在沉睡,蜷缩着,依靠彼此的体温抵御寒意。只有角落里的水虺,因为伤口疼痛和内心的焦灼,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锁。吴念清则靠坐在另一边,眼下乌青,显然也是一夜未眠,见到陈渡起身,他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陈渡没理会他们,走到洞口,拨开藤蔓向外望去。雨幕如织,山林一片迷蒙,远处的山峦都隐没在灰白色的水汽中,辨不清方向。他伸出手,感受了一下雨势和风向。
“雨小了些,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他退回洞内,声音低沉,“按昨晚说的,老鬼,哑巴,我们三个出去。吴先生,你也一起。”
老鬼和老哑巴点头,开始检查随身的家伙。老鬼带上了他的弓和柴刀,老哑巴则提起了那半截断橹,磨利的橹尖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
吴念清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将那个蓝布包袱仔细地系在胸前,紧了紧湿漉漉的衣袍。
“爹……”阿青被动静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不安地看着陈渡。
“待在洞里,听孟婆婆的话。”陈渡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不容置疑。
孟婆婆拄着拐杖站起来:“放心去吧,我看着他们。”
陈渡最后扫了一眼洞内沉睡或醒着的人们,目光在水虺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转身,率先钻出了洞口。老鬼、老哑巴和吴念清紧随其后。
一出山洞,冰冷的雨水立刻打在脸上,湿冷的空气裹挟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息钻入肺腑。脚下的山路泥泞不堪,每一步都陷得很深。
陈渡走在最前面,他的脚步很稳,眼睛像鹰隼一样扫视着四周。他不走现成的小径,而是凭着记忆和对地形的判断,在密林中穿行。老鬼和老哑巴一左一右跟在稍后,警惕着侧翼。吴念清走在最后,深一脚浅一脚,十分吃力,但他咬紧牙关,努力跟上,目光也在四下搜寻,辨认着偶尔出现的、可以食用的野菜。
林子里寂静得可怕,只有雨声和脚踩在泥泞落叶上的噗嗤声。偶尔有受惊的鸟雀扑棱着翅膀飞走,带落一串水珠。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除了找到几丛瘦弱的荠菜和苦麻,一无所获。野果早已过季,动物也似乎躲藏了起来,不见踪影。压抑的气氛在沉默的队伍中蔓延。
“这样找不是办法。”老鬼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低声道,“这附近太干净了,连个兔子脚印都看不到。”
陈渡停下脚步,环顾四周茂密的林木。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他蹲下身,抓起一把湿泥,在指尖捻开,又仔细观察着旁边一棵老树根部的苔藓和菌类。
“往那边走。”他指向西南方一处地势更低洼、林木更加幽深的方向,“那边背风,湿度更大,或许有蘑菇,也可能有水源,能引来动物。”
四人调转方向,朝着那片更显原始的区域走去。路越来越难走,荆棘丛生,藤蔓缠绕。吴念清的袍子被挂破了好几处,脸上也多了几道血痕,呼吸愈发急促。
又艰难地行进了小半个时辰,前方隐约传来了流水声。穿过一片极其茂密的灌木丛,眼前豁然开朗——一条不算宽但水流湍急的山涧出现在眼前,涧水浑浊,带着泥沙,奔涌而下。而在山涧对岸,地势稍高的地方,竟然隐约可见几处残破的、被藤蔓几乎完全覆盖的建筑轮廓。
像是一座……废弃的庙宇,或者道观。
“那里……”吴念清喘息着,指着对岸,“似乎有人工建筑。”
老鬼眯起眼睛看了看:“像是荒废很久了。”
陈渡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对岸的建筑,又看了看脚下湍急浑浊的涧水。“水太急,不好过。”他沉声道,随即目光落在山涧上游不远处,“从那边绕过去,水势平缓些,有石头可以落脚。”
他们沿着涧边向上游走了一段,果然找到一处水势稍缓的浅滩,几块巨大的卵石露出水面,可以勉强通行。
陈渡率先踏上一块巨石,石头湿滑,他身体微微晃了一下,随即稳住,几步便跃到了对岸。老鬼和老哑巴紧随其后。吴念清看着湍急的涧水,脸色发白,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学着他们的样子,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裤腿和衣袖尽湿,狼狈不堪。
踏上对岸,踩着松软的腐殖土,走向那片建筑。靠近了才看清,那确实是一座废弃的道观,规模不大,山门早已坍塌,只剩几根歪斜的石柱,主殿也破败不堪,屋顶塌了大半,露出里面黑黢黢的椽子,墙壁上爬满了厚厚的藤蔓,只有殿内一尊泥塑的神像还勉强立着,半边脸已经剥落,眼神空洞地望着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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