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残余的薄雾,如同钝刀割开浸水的棉絮,勉强照亮了这片荒芜的驿站废墟。小屋内的油灯终于耗尽最后一滴油,火苗挣扎着跳动两下,彻底熄灭,只留下一缕青烟和刺鼻的焦油味。
守碑人蜷缩在角落里,又恢复了那副痴痴傻傻的模样,对着熄灭的油灯喃喃自语,仿佛昨夜那短暂的清醒只是一场幻影。
陈渡站在门口,晨风带着凉意吹拂着他染血的衣襟。肋下的伤口经过简单包扎,依旧隐隐作痛,但更沉重的是压在心头的那番话——渡厄非渡,青蚨北去,陈家的传承,破局之钥。这些词语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意识里。
他看了一眼屋内众人。老鬼不耐烦地擦拭着柴刀,显然对守碑人那套玄乎的说辞不以为然。老哑巴沉默地收拾着那点可怜的行李。水虺和李老汉依旧惊魂未定。吴念清则避开陈渡的目光,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丫蛋靠在他腿边,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裤脚,大眼睛里还残留着恐惧。
“走。”陈渡收回目光,声音有些沙哑。无论前路如何,找到阿青和孟婆婆是当前最重要的事。
一行人再次上路,离开了这片诡异的驿站废墟。白日的山林清晰了许多,但昨夜的经历如同阴影,笼罩在每个人心头。脚步沉重,气氛压抑。
陈渡抱着丫蛋走在前面,小姑娘似乎对他产生了一些依赖,不再哭泣,只是安静地趴在他肩头。他的目光不断扫视着地面和周围的树木,寻找着孟婆婆他们可能留下的更清晰的痕迹。
按照守碑人昨夜清醒时隐晦的提示,以及之前发现的脚印方向,他们一路向东北。地势逐渐升高,林木愈发茂密。
约莫走了两个时辰,日头升高,林间有了些许暖意。一直负责留意痕迹的老哑巴忽然停下脚步,蹲下身,仔细查看着一处被踩踏过的灌木丛,又用手捻起一点泥土闻了闻。
他抬起头,嘶哑地吐出几个字:“很近。有烟火气。”
众人精神一振。老鬼立刻示意大家噤声,压低身形。陈渡将丫蛋交给吴念清,自己则和老鬼、老哑巴呈扇形,小心翼翼地向前摸去。
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前方隐约传来溪流的潺潺水声,以及……极其细微的人语声!
陈渡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他示意老鬼和老哑巴从两侧包抄,自己则借着树木和岩石的掩护,缓缓靠近。
声音是从竹林外一片依山傍水的空地传来的。空地上,有一座半塌的山神庙,墙壁斑驳,屋顶漏光,但好歹能遮风避雨。庙前的空地上,升着一小堆篝火,几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妇人正围坐在火边,手里拿着木棍,似乎在搅拌着瓦罐里寡淡的野菜汤。几个孩子无精打采地靠在庙墙边晒太阳。
是“渡口”的人!孟婆婆他们!
陈渡的目光急速扫过人群,心脏狂跳。然后,他的视线定格在庙门口那个坐在一块青石上、正低头用树枝在地上划拉着什么的小小身影上。
阿青!
她穿着那件不合身的破旧衣服,小脸脏兮兮的,头发也有些散乱,但确确实实是阿青!她还活着!看上去也没有受伤!
一股巨大的、几乎让他窒息的狂喜和酸楚猛地冲上喉咙。他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
但多年的谨慎让他硬生生刹住了脚步。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仔细观察。
孟婆婆坐在阿青不远处,正和一个妇人低声说着什么,脸色凝重。队伍里的人少了一些,看来在之前的逃亡中还是有人失散了或者……但核心的几个人似乎都在。气氛沉闷,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惊惶。
陈渡对隐藏在两侧的老鬼和老哑巴打了个安全的手势。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缓缓从竹林后走了出来。
他的出现,立刻引起了空地上众人的警觉。女人们惊恐地抬起头,孩子们下意识地往大人身后缩。孟婆婆猛地站起身,手中拄着的拐杖握紧了。
但当他们看清来人是陈渡时,惊恐瞬间化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陈……陈爷?!”一个妇人失声叫道。
孟婆婆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陈渡,嘴唇哆嗦着,似乎想确认这不是幻觉。
坐在青石上的阿青也抬起了头。她看着突然出现的陈渡,先是愣了一下,小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随即,那双大眼睛里迅速积聚起水汽,手里的树枝“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她像是终于认出了眼前的人,小小的身体先是僵硬,然后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没有立刻扑过来,只是那么看着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顺着脏兮兮的脸颊滑下,留下两道清晰的湿痕。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喊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压抑的、令人心碎的哽咽。
陈渡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一步步走过去,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他走到阿青面前,缓缓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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