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粟屯的清晨,是在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中醒来的。山间的湿寒雾气漫进破茅屋,像冰冷的裹尸布,贴在人的骨头上。那碗带着“星纹金气”的夜粥,终究只是杯水车薪,吊着命罢了。
云中君天不亮就已起身,在村头那棵半枯的老槐树下静坐吐纳。明镜法师则手持念珠,绕着荒村缓缓踱步,目光扫过那些坍塌的屋舍、废弃的农具,口诵往生咒,超度这不知何时断绝了人烟的亡魂。
陈继祖睡不着,帮着李总管将最后一点溪水烧开。他看着瓦罐底部那点稀薄的面糊,心里盘算着,今天若再寻不到像样的吃食,怕是真要饿死在这荒山沟里了。
“得派人出去探探路,找找附近的村落,换些粮米盐巴。”豫王爷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声音沙哑,眼窝深陷,但那属于王爷的决断,还在。“李总管,挑两个稳妥的,带上几块碎银子。”
李总管应了声“嗻”,刚要转身去安排,忽听得村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听着不止一骑!
所有人瞬间绷紧了神经!女眷们吓得缩成一团,护卫们则慌忙抓起手边能当武器的东西——柴刀、削尖的木棍,紧张地盯着村口。
马蹄声在村外停住,片刻后,两个穿着粗布短褂、腰间鼓鼓囊囊的汉子,牵着马,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个黑脸膛的壮汉,约莫四十上下,目光锐利如鹰,扫过荒村和这群形容狼狈的“难民”,最后落在虽衣着破旧、但气度难掩的豫王爷身上。
他抱了抱拳,声音洪亮:“各位,叨扰了。在下马三,路过宝地,讨碗水喝。”他嘴上说着讨水,眼神却在众人脸上、还有那几匹瘦马身上打了个转。
陈继祖心里一沉。这马三,看着不像寻常百姓,那股子草莽气,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他身后的年轻汉子,手一直按在腰后,显然藏着家伙。
豫王爷没说话,李总管上前一步,尖着嗓子,带着几分虚张声势:“你们是干什么的?这荒村野岭的,哪来的水给你们喝?速速离去!”
那马三嘿嘿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这位公公,火气别那么大嘛。”他一句“公公”,点破了李总管的身份,也让豫王爷等人脸色更加难看。
“看各位的架势,像是遭了难。”马三目光掠过七福晋腕子上一枚来不及褪下的、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这兵荒马乱的,山里有土匪,有溃兵,不太平啊。咱们是做小本买卖的,常在这几条道上走动,倒是熟络。”
做小本买卖?陈继祖不信。这气派,这做派,倒像是……盐枭!只有那些拎着脑袋贩私盐的,才有这份胆量和眼力劲儿。
云中君忽然开口,声音平和:“施主既是行路人,饮水自取便是。溪水在村后。”他指了指方向,无形中化解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马三看了云中君一眼,似是对这老道的镇定有些意外,拱了拱手:“谢了。”他示意同伴去取水,自己却没动,又对豫王爷道:“看老先生气度不凡,不似寻常人家。若是要往南边去,前面三十里‘三道沟’,最近可不太平,张旅长的残兵和‘过山风’的人在那儿咬上了,乱得很。”
豫王爷瞳孔微缩:“张旅长?”
“可不是嘛!”马三啐了一口,“那姓张的王八蛋,在星陨镇丢了防区,手下死伤大半,带着点残兵败将流窜到三道沟,跟过山风抢地盘,狗咬狗一嘴毛!听说,他还派人往省里送信,把丢镇子的罪过全推到了什么‘前朝余孽’头上,说是有王爷勾结悍匪,里应外合……”
“放肆!”溥锡贝子年轻气盛,忍不住厉声喝道。
马三被他喝得一怔,随即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上下打量着溥锡:“哟,这位小爷,火气也不小。莫非……也知道些内情?”
气氛瞬间又紧张起来。李总管和几个护卫下意识地往前站了站,护在豫王爷身前。
就在这时,村外突然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听着人数不少!马三脸色一变,和同伴迅速交换了个眼神,手立刻按向了后腰。
只见一队约莫二十来人、穿着杂乱但行动颇为整齐的汉子,快步进了村。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精悍男子,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没戴帽子,腰间别着把盒子炮。他进村一眼看到马三,愣了一下,随即抱拳:“马三爷?您怎么在这儿?”
马三见是他,神色稍缓:“赵队官?你不是在张旅长手下……”
那赵队官脸色一暗,叹了口气:“别提了!星陨镇那一仗,打得太憋屈!旅长他……他娘的拿百姓挡枪子儿,弟兄们寒了心,我带着愿意走的兄弟,不跟他干了!”
他目光转向豫王爷等人,看到李总管那明显的太监做派和豫王爷的气度,眼中闪过一丝惊疑,犹豫了一下,竟单膝跪地,抱拳道:“卑职原新军第二镇哨官赵北山,参见王爷!不知王爷在此,惊扰銮驾,死罪!”
这一下,所有人都愣住了!连马三也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豫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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