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清心苑茶馆二楼的灯还亮着。凌鸢和沈清冰面前的桌子上摊满了设计稿——不是电子图纸,是手绘的草图,每一张都画着不同的“实体教具”概念。
“这个。”沈清冰指着其中一张,“磁力片可以自由组合成不同形状的‘边界’,粒子用带磁性的小球,运动规则通过调整磁力强度来实现。”
凌鸢拿起另一张:“但这个方案更简单——用不同颜色的卡片当粒子,学生手动移动卡片,记录运动轨迹。虽然不够精确,但更直观,更适合低龄儿童。”
两人已经争论了两个小时。不是争吵,是那种专注的、基于不同价值判断的讨论。
沈清冰坚持精确性和扩展性——教具应该允许学生探索复杂的规则,应该能连接到数字界面,应该有足够的“硬核”内容。凌鸢则更看重可及性和包容性——教具应该让任何孩子都能上手,无论他们是否有数学基础,是否有计算机技能。
“还记得那个乡村小学的杨老师吗?”凌鸢说,“她的教室里只有粉笔和跳绳。但她用这些最简单的工具,让孩子们理解了粒子运动的核心概念。”
沈清冰沉默。她想起视频里那些孩子的眼睛,那种因为理解了一个复杂概念而发亮的眼神。
“但如果我们只做最简单的版本,”她缓缓说,“那些有天赋、想要深入探索的孩子怎么办?”
凌鸢没有立即回答。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扇窗。冷空气和雪花一起涌进来,落在她脸上,冰凉。
“也许,”她说,“我们需要做一系列教具。从最简单的开始,一步一步,像台阶一样。让每个孩子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那一级。”
沈清冰走到她身边,也看着窗外的雪。雪花在黑暗里旋转,有些被风吹远了,有些落在窗台上,堆积起来。
“像修复的层次。”她突然说。
凌鸢看向她。
“乔雀修复古籍时,不是一次做到完美。先稳定纸张,防止进一步损坏。然后清洁表面,去除污渍。最后才是填补缺失,恢复字迹。”沈清冰解释,“每一步都是必要的,每一步都为下一步打下基础。”
她回到桌前,拿起所有的草图,重新排列顺序。从最简单的手动卡片,到带磁性的小球,再到可以编程控制的智能模块——一个渐进的学习路径。
“教具本身也是教学。”她说,“孩子在从简单到复杂的使用过程中,就在学习‘如何学习复杂系统’。”
凌鸢点头,在纸上写下这个序列的标题:“流动的边界——从实体到数字的渐进探索”。然后在下面加上一行小字:“让每个孩子都能以自己的速度,探索变化的奥秘。”
窗外,雪下得更大了。茶馆老板上楼来,轻声提醒要打烊了。她们收拾好东西,下楼时,老板递来两把伞。
“雪大,打着伞吧。”老板说,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先生,这家茶馆开了三十年。
凌鸢道谢,撑开伞。伞是那种老式的油纸伞,深棕色,撑开后像一朵移动的蘑菇。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伞面上传来密集的沙沙声——那是雪落在纸上的声音。沈清冰突然停下脚步,抬头看伞的内面。油纸在路灯的光线下呈现出温暖的黄色,雪花落下的影子在上面快速移动,像某种抽象动画。
“像粒子运动。”她轻声说。
凌鸢也抬头看。确实——那些随机落下的雪花,在伞面上形成不断变化的图案,没有规律,但有某种美感。
“所以最简单的教具,”凌鸢说,“可能只需要一把伞,和一场雪。”
她们继续往前走,身后的脚印在雪地里延伸,然后被新的雪覆盖。伞面上的沙沙声持续着,像时间在低语,像无数微小的选择在落下、堆积、消失、再落下。
深夜十一点,秦飒的工作室里还亮着灯。但不是工作灯,是一盏落地灯,光线柔和,在墙上投出温暖的影子。
石研坐在地板的垫子上,面前摊着今天拍的所有照片——陶俑在不同光线下的特写,青铜氧化过程的系列,工作室的角落,窗外的雪,还有秦飒的那张肖像。
秦飒坐在工作台前,没有在工作,只是看着那个陶俑。工作室里很安静,只有暖气片里水流的声音,还有窗外隐约的风声。
“你看这张。”石研递过来一张照片。
是青铜镶嵌处的微距特写。在放大镜下,氧化层的晶体结构清晰可见——不是均匀的绿色,而是从中心向外辐射的针状晶体,像冻结的涟漪。
“像冻结的时间。”秦飒说,接过照片仔细看。
石研又递来另一张:“还有这张。”
是陶俑断面的特写。陶土在烧制过程中形成的气孔、矿物的结晶、还有时间造成的细微裂纹——所有这些,在微距镜头下都变成了抽象的风景。
“修复展的策展人今天联系我了。”秦飒突然说,眼睛还盯着照片,“问我想怎么展示这个作品。”
石研抬起头:“你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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