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根本不能称之为路。
战士们用砍刀在前面开路,荆棘和一人多高的茅草被劈开,又迅速地从两边合拢过来,抽打在人脸上、手臂上,火辣辣地疼。脚下是厚厚的腐殖土,一脚踩下去,能没过脚踝,湿滑泥泞,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高枫跟在队伍中间,他觉得自己快要散架了。
从军校毕业后,他就一直在窗明几净的总医院工作,养尊处优惯了。这样高强度的野外行军,对他来说简直是一场酷刑。他的肺像个破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两条腿灌了铅一样沉重,机械地向前挪动。
他好几次都想一屁股坐下来,告诉他们自己走不动了。可看看前后那些比他年轻得多的战士,一个个背着沉重的装备,却步履矫健,没有一个人叫苦。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周牧源,他高大的身影,像一柄劈开黑暗和荆棘的利刃,沉稳而坚定。
高枫把到嘴边的呻吟又咽了回去。他咬着牙,逼着自己跟上队伍。他不能在这里丢人,不能给总医院丢人。
“高医生,喝口水。”
一只水壶递到了他面前。是侦察连的排长,一个皮肤黝黑、笑容憨厚的汉子。
“谢谢。”高枫接过水壶,猛灌了几口。水是温的,带着一点甜味,跟许念昨晚给他们喝的姜糖水一个味道。
“许大夫准备的?”他喘着气问。
“是啊。”排长咧嘴一笑,“出发前,许大夫给咱们每个人的水壶里都加了料,说是能补充体力,预防感冒。你还别说,喝下去身上是暖和多了。”
高枫没说话,心里却不是滋味。他想到出发前的那一幕,许念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小林和几个卫生员,将一包包东西分发给救援队的战士。
“这是防蛇虫的药粉,洒在裤腿和袖口。”
“这是止血的草药,碾碎了敷在伤口上。”
“这是提神醒脑的清凉油,抹在太阳穴。”
“每个人多带两双干袜子,脚要是泡烂了,路就走不了了。”
她考虑得那么周全,那么细致,仿佛她自己已经在这条路上走过无数遍。而他这个正牌的随队军医,除了背着一个标准的急救包,脑子里一片空白。
“高医生,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许大夫特别神?”排长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边走一边说,“我们营长都说,许大夫的脑子,比咱们军区作战室的沙盘还精细。”
高枫沉默着。神不神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天色渐渐亮了,但天空却被厚厚的乌云遮蔽,阴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空气变得越来越潮湿,闷热。
“加快速度!暴雨马上要来了!”周牧源在前面喊道。
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就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起初只是稀稀拉拉的几滴,瞬间就变成了瓢泼大雨。雨水像瀑布一样从天上倾泻而下,视线里白茫茫一片,几米外就看不清人影。
山路立刻变成了烂泥塘。战士们深一脚浅一脚,好几次都差点滑倒。
“小心!”
一声惊呼,高枫只觉得脚下一滑,整个人就控制不住地向旁边陡峭的山坡滚了下去。
“抓住他!”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铁钳般的手臂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胳膊。是周牧源。他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高枫身边,半个身子探出山路,用尽全力把他往上拖。
另一个战士也扑过来,两人合力,才把惊魂未定的高枫从湿滑的斜坡上拽了回来。
高枫瘫坐在泥地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刚才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摔下去了。这山坡下面,就是几十米深的山涧。
“还能走吗?”周牧源的声音在雨幕中显得有些模糊,但异常沉稳。
“能……”高枫挣扎着站起来,才发现自己的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他低头一看,脚踝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迅速地肿了起来。
“扭伤了。”高枫的脸色变得惨白。他知道,这下麻烦大了。在这种环境下,一个走不了路的人,就是全队最大的累赘。
“我来背你。”周牧源没有丝毫犹豫,转过身,在他面前蹲下。
“不行!营长,这怎么可以!”高枫急了,“我是军医,我不能……”
“闭嘴!这是命令!”周牧源的吼声盖过了雨声,“你现在是伤员!所有人,原地休整,检查装备!小张,你去前面探路,找个能避雨的地方!”
高枫趴在周牧源宽阔厚实的背上,雨水顺着周牧源的钢盔往下流,打湿了他的脸。他能感觉到周牧源沉重而平稳的呼吸,能感觉到他脚下每一步都踩得那么稳。这个男人的背,就像这座大山一样,让人安心。
他想起了许念。如果她在这里,她会怎么做?她肯定会从她的那个宝贝口袋里,掏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草药,给他敷上,然后告诉他,忍着点,半个小时就能消肿。
他苦笑了一下,从自己的急救包里摸出绷带,忍着痛,单手给自己做了一个简单的加压包扎。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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