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申时,天色已然向晚。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江面,寒风从江上呼啸而来,刮得人脸生疼。望江楼矗立在城西江畔,这座曾见证沈千帆威胁、也承载过无数风月诗酒的知名酒楼,今日因赵延的包场而显得格外冷清肃杀。
林晚拒绝了车轿,只带着两名贴身侍女(实为陈武手下身手最好的女护卫所扮),徒步而来。她依旧是一身素净装扮,外披一件不起眼的灰鼠斗篷,兜帽遮住了大半面容。越是临近,心中那根弦绷得越紧,但步伐却异常稳定。
望江楼门口,站着四名黑衣劲装的汉子,眼神锐利如鹰,气息沉稳,显然都是军中好手出身,与满堂娇那些护卫气质迥然不同。见到林晚,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抱拳道:“可是漱玉阁惊鸿姑娘?赵公子已在顶楼雅间等候,请姑娘独自上楼。”目光扫过林晚身后的两名“侍女”,意思很明显。
林晚微微颔首,对两名“侍女”道:“你们在此等候。”随即,解下斗篷交给其中一人,露出里面月白色的衣裙,独自一人,踏入了望江楼。
楼内空无一人,原本的掌柜伙计皆不见踪影,只有角落里无声肃立的黑衣护卫。楼梯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顶楼只有一间最大的雅间,名曰“凌云阁”。此刻,房门洞开。
林晚在门口略一驻足,调整呼吸,然后迈步而入。
雅间内温暖如春,银炭盆烧得正旺。临江的轩窗大开,可以俯瞰浩荡江流与阴沉天色。窗前,一人负手而立,背对着门口,身姿挺拔如松,穿着一袭玄色暗金纹锦袍,仅一个背影,便散发出久居上位的威严与冷硬气息。
听到脚步声,他并未立刻回头。
林晚停下脚步,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漱玉阁林晚,见过赵公子。”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赵延的容貌,与林晚想象中有些不同。并非沈千帆那种精致风流,也非陆离的俊美神秘,而是一种棱角分明、充满力量感的刚毅。他约莫三十出头,肤色是久经风沙的微黯,双眉如刀,鼻梁高挺,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深邃冷冽,不带丝毫温度,看人时如同鹰隼盯住猎物,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寒意。
他目光落在林晚身上,自上而下,审视般打量了片刻,那目光如有实质,仿佛要将人从外到里看透。林晚强自镇定,迎着他的目光,任由他打量。
“林晚。”赵延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同样冰冷,“你比我想象中,胆子更大。”
“赵公子相邀,不敢不来。”林晚平静道。
赵延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算是笑,却更添寒意。“坐。”他指了指窗边一张铺着狐皮的紫檀木椅,自己则在对面的主位坐下。
林晚依言坐下,脊背挺直。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宽大的茶台,上面已沏好一壶茶,热气袅袅。
赵延没有客套,直接切入主题:“沈千帆昨日去找过你。”
不是询问,是陈述。林晚心中凛然,赵延对沈千帆的动向果然了如指掌。“是。”
“他给了你两条路。”赵延端起茶杯,却不喝,只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叶,“一条生路,一条死路。你选了后者。”
“在赵公子和沈东家看来,那或许是生路。”林晚迎着他的目光,“但在漱玉阁看来,与死无异。”
“有骨气。”赵延放下茶杯,发出轻微一声脆响,“但骨气不能当饭吃,更不能保命。我今日请你来,不是听你讲骨气的。”
“愿闻其详。”
赵延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冰冷的眼睛紧紧锁定林晚:“我知道柳依依在你手里。苏小小,大概也在。我还知道,陆离在帮你。”他每说一句,语气就冷一分,“你们救柳依依,查‘醉梦香’,在码头捣乱,甚至在暗中收集对我不利的证据。林晚,你和你背后那个病恹恹的谢瑢,究竟想干什么?与我为敌?”
最后四个字,带着森然的杀气,扑面而来。雅间内的温度仿佛骤降。
林晚感到心跳如擂鼓,手心渗出冷汗,但脸上依旧维持着平静:“赵公子言重了。漱玉阁遭逢大难,追查真凶,保护自身,乃是本分。至于柳依依与苏小小,她们皆是可怜之人,若真在漱玉阁,也是出于人道收留。陆公子相助,亦是感念旧谊,无关其他。漱玉阁小门小户,所求不过是平安重建,何敢与公子为敌?”
“好一个‘本分’,‘人道’,‘感念旧谊’。”赵延冷笑,“林晚,在我面前玩弄言辞,毫无意义。我不是沈千帆,没兴趣与你周旋。我只问你,柳依依和苏小小,交,还是不交?你们查到的那些东西,毁,还是不毁?从此安分守己,再不生事,应,还是不应?”
他的问题简单粗暴,却直指核心,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林晚沉默片刻,抬起眼,直视赵延:“若我说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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