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府的深秋,寒意渐浓。竹幽苑内,沈千帆所中的“狼蛛”之毒,在秦大夫的精心救治和沈家不惜工本的珍稀药物调理下,终于拔除殆尽,只是元气大损,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苍白,需要长期静养。他并未返回沈家在州府的别业,而是继续留在漱玉阁势力范围的核心——竹幽苑客居,美其名曰“便于秦大夫随时诊治”,实则谁都明白,这是沈千帆对林晚无声的支持,也是将自己置于漱玉阁保护(或者说,一定程度上置于谢瑢眼皮底下)的姿态,以打消可能的猜忌,维系三方微妙的信任。
冯老板临阵反水、暗施毒针后趁乱消失,如同人间蒸发。州府衙门的海捕文书贴了又换,却毫无线索,此人仿佛从未在州府出现过。李御史震怒,严令彻查,却也只能将“雅筑”遇袭和听雪轩之乱定性为“流窜悍匪袭击商旅”,加强城防,暗中则更倚重漱玉阁(或者说林晚)提供的情报线索。经此一事,李御史也彻底看清,北境独孤罡的触手已深入内地州府,行事狠辣无忌,其威胁远非普通边将可比,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
“雪魄兰心”依旧杳无音信。陆珩最后传回的消息停留在“进入北境铁壁城范围,追踪受阻”,此后便如石沉大海。时间一天天过去,谢瑢靠着“九转还魂露”和“参附固元汤”的残余药力,以及秦大夫呕心沥血配置的各种续命方子,勉强维持着生机,但任谁都能看出,他眼底的光泽在缓慢黯淡,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咳血的间隔越来越密。那盏生命的油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走向枯竭。
压力如同无形的磨盘,沉重地碾在每一个关心谢瑢的人心上。漱玉阁上下气氛凝重,但开业在即的“漱玉雅集”与“满堂风华”却不能停下脚步。正是在这种内外交困、希望渺茫的压抑氛围中,“满堂娇”的并购事宜,被加速提上了日程。
这日午后,秋阳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些许缺乏温度的光线。漱玉阁总店后方一座专门用于重要商谈的静室内,炉火暖融,茶香袅袅。林晚、沈千帆、谢瑢(被清芷用软轿抬来,裹着厚裘,半靠在特制的躺椅上)三人分坐三方。王管事、周嬷嬷侍立林晚身后,沈千帆身边站着一位面容精干、目光沉稳的账房先生模样的人,是沈家大掌柜的心腹之一,姓钱。谢瑢身侧则是陈武。
室内静得落针可闻,唯有炭火偶尔发出的细微噼啪声。气氛远非寻常商业谈判,更像是一场无声的较量与妥协。
案几上,摊开着数份厚厚的文书契约,墨迹犹新。核心是一份《漱玉阁并购满堂娇契约》,条款细致,权责分明。
沈千帆今日穿了一身略显家常的月白常服,少了平日的华贵逼人,多了几分文士的清淡。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契约的边缘,目光从文书上抬起,先看向面色苍白、闭目养神的谢瑢,最后落在端坐主位、神色平静无波的林晚脸上。
“林姑娘,”沈千帆开口,声音因伤病初愈而略显低哑,却依旧保持着惯有的从容,“契约条款,钱先生已与王管事逐条核对无误。沈某名下‘满堂娇’全股并入漱玉阁,作价纹银八万两。其中两万两,以现银支付;剩余六万两,折为漱玉阁‘双楼’(即‘漱玉雅集’与‘满堂风华’)开业后三年内,净利润的一成半份子。沈某在并购后的漱玉阁中,不担任具体职务,不干预日常运营,但保留对重大决策(如涉及万两以上资金动用、核心人员变更、产业扩张方向等)的知情权与建议权。此外,沈家商路在同等条件下,优先与漱玉阁合作。”
他顿了顿,目光微深:“相应的,沈某之前承诺的‘沈家庇护’依然有效。在州府乃至江南,沈家的名帖、人脉、部分隐秘渠道,漱玉阁可有限度借用。同时,沈某会动用家族影响力,继续追查‘雪魄兰心’下落,并关注北境与京城动向。”
条件优厚得令人难以置信。八万两的作价,对于“满堂娇”的资产和地段而言,已是溢价。更关键的是,沈千帆几乎完全放弃了管理权,只保留象征性的监督和建议权,却将沈家庞大的资源网络向漱玉阁敞开了有限却至关重要的一扇门。这已远非单纯的商业并购,更像是一份沉甸甸的、不求回报的“馈赠”与“盟约”。
林晚知道,这份“馈赠”里,有沈千帆对她未能回应情感的补偿,有对谢瑢生命的关切,更有沈家基于自身利益,对北境独孤罡势力南下渗透的警惕与提前布局。沈千帆是在用这种方式,将沈家的部分利益与漱玉阁(或者说,与谢瑢和林晚代表的、对抗独孤罡的这股力量)进行深度捆绑。
她微微颔首,看向沈千帆的目光清澈而郑重:“沈公子的条件,漱玉阁没有异议。只是,这‘一成半’的净利润份子,时限三年后如何处置?以及,沈公子所谓的‘重大决策知情权与建议权’,具体通过何种机制实现?是需要每月呈送简报,还是设立联席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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