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从三面山脊涌下,像熔岩顺着沟壑流淌,将夜色烧出无数裂口。山谷中浓烟翻滚,夹杂着血腥与焦木的气息,呛得人睁不开眼。沈令仪刚收剑入鞘,指节还残留着斩断敌颈时的震颤,耳畔忽地炸开林沧海的嘶吼:“后阵遭袭!”
她猛地转身,发丝在风中扬起,一支羽箭擦过臂侧,布料撕裂如纸帛被扯开,皮肤上顿时划出一道血痕,火辣作痛。她甚至没来得及低头看伤,第二支箭已钉入身前车轮,尾羽嗡鸣不止。
敌军比预想中来得更快,人数远超估算——至少是斥候回报的三倍。程九章率领的轻骑原为先锋,在西南方向突进牵制,此刻却被敌方重甲步兵截成两段,号角声断断续续,再无回应。火光映照下,可见残部已被围困于一片洼地,战马哀鸣,刀光交错如电闪雷鸣。
萧景琰跃上高坡,玄铁披风猎猎翻飞,他一眼扫过战场,目光冷峻如霜。敌势铺天盖地,四面合围之势已成,若不及时应对,全军覆没只在旦夕之间。他沉声下令:“收缩防线!结圆阵,护住伤员!”
亲兵迅速响应,列阵围成环形,长矛斜指外方,盾牌层层交叠,宛如龟甲闭合。重伤者蜷缩于中央,有人低声呻吟,有人默默咽气,无人哭喊,唯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与远处逼近的脚步踏地震响。可敌方弓手早已占据两侧高地,借着地形优势,箭雨倾泻而下,每一波都带走数条性命。一名少年士兵扑倒在她脚边,胸口插着三支箭,手指仍死死抠进泥土,仿佛还想爬起来继续战斗。
沈令仪靠在一辆翻倒的辎重车后,额头冷汗滑进眼角,刺得生疼。她咬牙忍耐,胸腔剧烈起伏,肺叶如同被烈火炙烤。她闭眼,强行压下脑中轰鸣的杂音,指尖按住太阳穴,开始凝神。月魂之力再度启动,意识如游丝般穿行于浓烟与火光之间,回溯敌军冲锋的路径。
记忆画面闪动——昨夜她曾独自巡营,站在左侧断崖下方查探水源。那时月色昏暗,风声低语,她看见敌左翼部队行至此处时突然变向,步伐凌乱,队形松散,却并无将领下令调整。那不是因地形难行所致,而是……刻意回避。
她的呼吸一滞。
那一刻,她便觉得蹊跷,但战事紧急未及深究。如今回想,那支队伍绕行时脚步急促,眼神惊惧,似怕脚下生出什么怪物。这不是畏战,是恐惧。
她猛地睁眼,瞳孔泛起一层淡银光泽,随即恢复正常。她一把抓住身边士兵肩甲,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传令!集中所有人,往左崖突围!”
话音未落,一阵剧痛钻入太阳穴,仿佛有钢针自颅内刺出,眼前骤然发黑。她咬住下唇才没闷哼出声,短剑拄地支撑身体,指节发麻,掌心几乎握不住冰冷的剑柄。每一次动用月魂,都在透支神识,今夜已是第三次催动,若再强行施为,恐有失魂之险。
就在这时,萧景琰冲到她面前,铠甲染血,眉宇间戾气未消。他声音低而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左崖下面是绝路!我亲自勘测过,窄道仅容一人通行,且中途断裂,根本无法通行大军。”
“不是绝路。”她喘了口气,抬眼直视他,“他们怕那里,说明能走。我看过,昨夜的记忆里,这条路通出去。”
他盯着她泛红的眼瞳,那一瞬,仿佛窥见某种不属于凡人的清明。他知道她说的是“月魂”——那个自幼伴随她的异能,能追溯过往片段,窥见被遗忘的真相。他曾不信,直到上月夜袭敌营,她凭一段三年前的地图残影指出密道所在,救下三百陷阵之士。
他沉默片刻,终是抬手挥旗。号角吹响,残部开始移动。林沧海带最后三百人死守正面,盾牌早已被箭矢钉穿,木板碎裂,铁皮卷边。他亲自持刀立于阵前,左臂中箭仍挥砍不止,刀锋劈开一个又一个扑来的敌人,鲜血顺着手腕滴落,在焦土上绽开一朵朵暗红之花。
“给我撑住!”他怒吼,声如雷霆,“让他们走过去!”
敌军察觉意图,立刻调兵堵截左路。追兵逼近,火光照亮刀锋,杀意扑面而来。有人高呼:“别让他们进崖道!”
沈令仪走在队伍末尾,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之上。她左手紧攥剑柄,右手扶着伤兵肩头前行。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惨叫,一名士兵被流矢射中咽喉,仰面跌倒,滚落山坡,再无声息。
萧景琰回头望见她踉跄欲坠,眉头一拧,大步上前一把拽过她,将她护在身侧。他的手臂坚实有力,隔着铠甲也能感受到那份灼热体温。“别逞强。”他说,语气严厉却不乏关切,“剩下的路,我带你走。”
两人踏进断崖窄道,脚下湿滑,青苔覆石,碎石不断滚落深渊,久久听不到回响。两侧峭壁陡立,仅一线天光可见,空气阴冷潮湿,弥漫着腐叶与泥土的气息。队伍缓缓前行,人人屏息,唯恐惊扰这死寂之地。
走到中途,她忽然停下。
“怎么了?”萧景琰问,手已按上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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