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像把冰锥,狠狠扎进李秋月的心里。她突然不笑了,也不闹了,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的光一点点熄灭,像灶膛里最后一点火星。
“我去做饭。”她转身走向水缸,背影单薄得像片叶子,随时会被风吹走。
早饭是昨天剩下的玉米糊糊,热了热,上面浮着层灰色的沫子。大山呼噜呼噜喝了两大碗,放下碗时,筷子在桌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烟盒,抽出根烟叼在嘴里,打火机打了好几下才点着,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有些模糊。
“下午我去镇上,晚饭不用等我。”他站起身,往门口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眼李秋月,“对了,把炕头那床新棉被包起来,我有用。”
那床棉被是李秋月去年冬天纺线织布,熬夜做出来的,棉花是托人从县城捎来的新棉,白得像天上的云。她原本想留着给婆婆过冬,现在却要被他拿去……送给谁,不用问也知道。
李秋月没说话,只是低头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糊糊,那股焦糊味突然变得让人作呕。
大山走后,李秋月去了婆婆的屋。老太太躺在炕上,眼睛半睁着,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看见李秋月进来,浑浊的眼睛亮了亮,枯瘦的手抓着她的衣角不放。
“娘,我给你擦把脸。”李秋月端来温水,毛巾蘸湿了,轻轻擦过老太太的脸颊。去年中风前,婆婆还能拄着拐杖去菜园摘菜,总说秋月的手巧,种的青菜比别人家的嫩。
擦到嘴角时,老太太突然用力拽了拽她的衣角,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睛盯着窗外。李秋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院墙上的泥皮不知何时裂了道缝,从墙根一直蔓延到墙头,像条狰狞的蛇。
这墙是前年垒的,大山嫌原来的土墙矮,非要重新垒,说要弄个像样的院子。那时他刚戒了赌,跟着村里人去镇上工地打了两个月工,挣的钱全买了水泥和砖。垒墙那天,他光着膀子干得满头大汗,笑着对李秋月说:“你看,这墙多结实,以后谁也欺负不了你。”
现在,这道裂痕像道伤疤,刻在那里,提醒着她所有的谎言和不堪。
李秋月给婆婆喂了点水,又把炕被换下来拿去洗。被单上沾着屎尿,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她蹲在河边捶打时,冰冷的河水漫过手背,冻得骨头生疼。
河对岸的山坡上,有人在地里干活,是张大爷家的二小子,挥着锄头翻地,动作慢悠悠的。李秋月看着他的身影,突然想起自己刚嫁过来那年,和大山一起在地里种麦子,他牵着牛,她撒种子,风里都是麦香。
“秋月嫂子,你咋哭了?”对岸的二小子突然喊道。
李秋月抬手摸了摸脸,才发现眼泪不知何时掉了下来,滴在浑浊的河水里,漾开一圈圈小小的涟漪。她慌忙别过脸,用力捶打着被单,木槌砸在石头上的声响,像是在跟谁赌气。
洗完被单往回走时,路过刘佳琪家的果园。红砖墙里探出几枝石榴,结着青绿色的果子,枝头还挂着个稻草人,穿着件眼熟的蓝布衫——那是去年大山过生日,李秋月给他做的新衣服,他说干活穿太可惜,一直没舍得穿。
果园的铁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刘佳琪的笑声,还有大山的声音,夹杂着哗啦啦的洗牌声。李秋月站在墙外,手里的木盆晃了晃,刚洗好的被单掉进了泥里,沾上了一大块黑泥,像块洗不掉的污渍。
她没有去捡,只是转身往家走。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像条拖不动的尾巴。
回到家时,院墙上的裂痕似乎又大了些,风从缝里灌进来,吹得院子里的玉米秆沙沙作响。李秋月搬了块石头堵在裂缝上,可风还是往里钻,带着股说不清的寒意。
她走进灶房,看见早上没刷的铁锅还放在灶上,焦糊的糊糊已经干硬了。她拿起木铲,一下一下刮着锅底,刺耳的声响里,眼泪又掉了下来,滴在冰冷的锅台上,很快就蒸发了,没留下一点痕迹。
天黑时,大山还没回来。李秋月给婆婆喂了点米汤,自己却没胃口。她坐在灶门前,往灶膛里添着柴,火苗忽明忽暗,映着她苍白的脸。墙头上的裂痕在火光里若隐若现,像只眼睛,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快要散架的家。
不知过了多久,灶膛里的火渐渐灭了,只剩下一堆灰烬。李秋月靠着灶台坐下,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外面的风越来越大,吹得院墙上的裂痕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谁在哭。
她知道,这堵墙,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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