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裹着碎雪刮在天文台的石阶上,咯吱作响。
这座嵌在紫金山主峰的白色建筑,此刻成了最后的阵地。
老虎嘴终究是没守住。
顾沉舟率领最后的残部退到天文台和教导总队剩余的弟兄一起坚守。
天文台石阶上的积雪早被血浸透,冻成暗红的冰碴,每一级都趴着几具尸体,有国军的,更多是日军第 16师团的。
顾沉舟靠在天文台的石柱上,望着山下蠕动的黄影,牙齿咬得咯咯响。
就是这群披着军装的豺狼,几天后要在南京城里举起屠刀。
顾沉舟摸了摸腰间的手榴弹,只剩最后三颗,身边的弟兄们也大多空了枪膛,有人正用刺刀往枪托上缠布条,有人把工兵铲磨得发亮,连小豆子都攥着块带尖的石头,眼睛红得像要滴血。
“旅长,鬼子又上来了!”方志行的吼声从石阶下传来。
他的左臂吊在胸前,肩胛骨的伤口渗着血,此刻正用右手拽着个教导总队的士兵往石柱后拖。
那士兵的防毒面具早就没了,半边脸被毒气熏得溃烂,却还攥着颗手榴弹,往石阶下扔。
顾沉舟探头望去,日军正顺着石阶往上爬,前面的人踩着同伴的尸体,后面的人举着歪把子机枪往山上扫,子弹打在石柱上,迸出的碎石像刀子似的飞。
最前面的几个鬼子已经快爬到平台,举着刺刀往弟兄们身上捅,教导总队的一个排长迎上去,刺刀对撞的脆响里,两人一起滚下石阶,在冰碴上拖出两道血痕。
“杀!”顾沉舟拽起身边的刺刀冲过去。
他看见个戴军官帽的鬼子正举着军刀砍小豆子,猛地扑过去撞开那鬼子,刺刀顺着对方的肋骨扎进去,再往外一剜。
那鬼子的惨叫声里,他认出对方领章上的番号:第 16师团第 30旅团。
就是这支部队,几天后要在南京城内的安全区里挨家挨户地搜捕百姓。
“狗娘养的!”顾沉舟红着眼往死里捅,刺刀扎得太深,拔出来时带着一串血沫。
小豆子趁机扑上去,用石头往那鬼子的头上砸,一下砸烂了钢盔,血和脑浆溅在天文台的白墙上,像幅狰狞的画。
石阶上的厮杀成了绞肉机。
有个荣誉第一旅的老兵被三个鬼子围住,他把最后一颗手榴弹塞进怀里,抱着两个鬼子滚下石阶,“轰隆”一声炸得血肉模糊.
教导总队的一个兵断了腿,趴在平台边缘往鬼子堆里扔石块,直到被刺刀扎进后背,还死死抠着一个鬼子的脚踝,让对方摔下石阶。
王大猛靠在石柱上,用步枪当拐杖,见有鬼子爬上来就往下砸。
砸翻一个,又摸出颗手榴弹往石阶中间扔,炸得鬼子人仰马翻。
可他刚直起身,就被一颗流弹打中了胸口,血染红了军服,顺着裤腿往下淌,在地上积成一滩。
王大猛咬着牙往石柱上靠,却滑坐下去,伸手想抓身边的步枪,指尖刚碰到枪托就垂了下去。
这次,幸运女神没再眷顾这位敢打敢拼的汉子。
被打中了胸口这个要害,基本上是回天无力了。
“王大猛!”顾沉舟扑过去抱住他。
王大猛的眼睛还睁着,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只咳出一口血沫。
顾沉舟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只听见断断续续的几个字:“旅……旅座……守……守住国都……”
“我知道!”顾沉舟紧紧攥着王大猛的手。
可王大猛的手还是慢慢冷了下去,眼睛却一直望着山下。
那里是南京城的方向,此刻正有黑烟往天上冒。
王大猛,这个从连时期就跟着顾沉舟,经历过罗店血战,宝山防守战,蕴藻滨阻击战,苏州河南岸战役以及金山卫布防战的老兵,至此魂断紫金山。
那个在每次战役中屡次身先士卒,奋勇杀敌,被无数荣誉第一旅弟兄们崇敬的‘大猛哥’,终究是牺牲了。
顾沉舟永远失去了他引以为傲的一员猛将,一个可以托付一切的兄弟。
荣誉第一旅永远失去了一位敢打敢冲的先锋团长。
小豆子哭得最凶,平日里最照顾他的除了顾沉舟就是王大猛,大猛哥就如同他的亲哥哥一样。
王大猛的死对他打击很大。
也就在这时。
“旅座!教导总队的人说……”杨才干突然跑过来,手里攥着张揉皱的纸条,眼里蓄满了泪水,“唐司令下令……撤退了!”
顾沉舟猛地抬头。
纸条是桂永清派人送来的,字迹被血渍晕得模糊,只看清“全线撤退,向城内集结”几个字。
他往山下望,雨花台的方向早没了枪声。
那里的第 88师怕是拼光了。
乌龙山的炮声也停了,徐源泉的湘军大概也撤了。
整个南京城外,只剩紫金山这最后一块阵地还在手里。
“撤?”顾沉舟捏着纸条,指节发白。
他看向平台上剩下的弟兄。
荣誉第一旅的 5000人,如今只剩下200人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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