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门的清晨,没有了黄袍山刺骨的湿寒与随时可能响起的枪声,取而代之的是略带潮湿的薄雾和远处集市隐约传来的喧嚣。
这种安宁,对于荣誉第一师的官兵们来说,陌生得近乎奢侈。
营地里的起床号吹得格外嘹亮,但许多士兵却是在号响之前就已醒来。
长期的敌后生活,让他们习惯了睁着一只眼睛睡觉,枕着枪械入眠。
此刻躺在干燥温暖的通铺上,听着号音,反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顾沉舟也是在天蒙蒙亮时便已起身。
他没有惊动警卫,独自一人走出师部,在营地中缓步而行。
臂膀的伤口在军医的妥善处理下已无大碍,只是阴雨天还会隐隐作痛,提醒着他那段浴血突围的岁月。
他走过一排排营房,听着里面传来的窸窣起床声、低声的交谈和偶尔的咳嗽,心中一片宁静,又带着一丝沉重。
这些兵,是他从尸山血海里带出来的,每一个都是宝贵的种子。
炊事班的方向飘来米粥和馒头的香气。
几个起早的老兵正在水井边沉默地洗漱,看到顾沉舟,立刻挺直身体敬礼,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信赖。
顾沉舟微微颔首回应。
他信步走到伤兵营区。
这里条件好了太多,砖石结构的房舍,窗户明亮,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取代了之前伤患聚集处的血腥与腐臭。
荣念晴和小豆子带着几名护士,正挨个查看伤员的情况。
“师座。”荣念晴见到他,轻声问候。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护士服,头发挽起,虽然眉眼间仍有疲惫,但气色比在山里时好了许多。
“情况怎么样?”顾沉舟看着病房里那些或躺或坐的伤员,低声问道。
“大部分伤员的伤势都稳定下来了,有几个重伤的,汉口来的医生昨天会诊过,说是有希望保住腿。”荣念晴语气中带着一丝欣慰,“这里药也相对充足,只要不再感染,恢复只是时间问题。”
顾沉舟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的脸。
有人对他露出感激的笑容,有人则依旧沉浸在伤痛或失去战友的悲伤中。
他走到一个失去了一条手臂的年轻士兵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那士兵眼眶一红,用力地点了点头。
离开伤兵营,顾沉舟来到了大校场。
这里已是热火朝天。
周卫国粗犷的吼声隔着老远就能听见:
“没吃饭吗?突刺!刺!想象你前面就是鬼子的肚皮!”
“脚步!注意脚步!下盘要稳!”
“你!说的就是你!拼刺不是抡王八拳!要狠!要准!”
新兵训练营的操练已经开始。
之前招募还未来得及进行特训的数百名崭新新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在教官的呵斥下,一遍遍重复着枯燥却至关重要的突刺、格挡动作。
汗水浸透了他们的军装,很多人手臂都在发抖,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与在敌后时不同,现在的训练更加系统,也更加严苛。
除了基础的队列、体能、射击、拼刺,还增加了土木作业、简易工事构筑、地形利用等课程。
教官们都是周卫国从特务营和各团抽调的战斗骨干,实战经验极其丰富,要求也近乎变态。
顾沉舟站在场边默默观看。
他看到那些农家子弟出身的士兵,逐渐掌握了发力技巧,突刺变得有力而精准;看到那些学生兵,褪去了最初的文弱,眼神变得坚定,端枪的手臂也不再摇晃。
“师座!”周卫国小跑过来,额头上全是汗珠,身上沾着泥土,却精神抖擞。
“怎么样?”顾沉舟问。
“都是好苗子!”周卫国抹了把汗,“缺的就是练!再给我两个月,保证让他们脱胎换骨,上了战场不比鬼子差!”
“抓紧时间。”顾沉舟叮嘱,“我们不会在这里待太久。”
“明白!”
顾沉舟又转到老兵队伍的操练区。
这里的训练更加侧重于战术协同和火力配置。
杨才干正指挥着几个连长,演练步机枪掩护、班组突击的战术动作。
“老杨,弹药消耗注意控制,但训练不能省。”顾沉舟吩咐道。
“师座放心,我心里有数。”杨才干答道,“弟兄们的手都没生,稍微磨合一下,战斗力就能恢复八成以上。”
巡视完校场,顾沉舟回到师部。
方志行已经在那里处理公务,桌上堆着不少文件和名帖。
“师座,这是今天收到的请柬。”方志行递过几张制作精美的帖子,“荆门商会、本地乡绅联合会,还有李主任,都设了宴,要为师座和几位长官接风洗尘。”
顾沉舟随意翻了翻,放在一边:“你代我婉拒了吧,就说部队初来乍到,军务繁忙,无暇应酬。找个时间,以师部的名义,简单回请一下李主任和本地头面人物即可,礼数到了就行。”
他深知,这些应酬场合,言多必失,不如埋头练兵来得实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