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红梅坐在堂屋的八仙椅上,手指不停地摩挲着已经磨得发亮的扶手。六十三年的岁月在她脸上刻下深深的沟壑,那双曾经明亮如炬的眼睛如今布满阴翳。堂屋正中的供桌上,香炉里的三炷香已经燃尽,只余下几缕青烟袅袅上升,在昏暗的灯光中显得格外诡异。
又没接住香...钱红梅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供桌上方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已经泛黄的老堂单,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仙家的名号。钱红梅眯起眼睛,试图看清那些褪色的字迹,却发现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这不是老花眼的问题,她知道——这是她的要尽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钱红梅勉强打起精神。门帘一挑,弟媳妇钱芳芳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大姑姐,该喝药了。钱芳芳三十出头,圆脸盘,一双杏眼总是带着笑,此刻却满是忧虑。
钱红梅接过药碗,黑褐色的药汁映出她憔悴的面容。她一口气喝完,苦得直皱眉头。芳啊,今天供香又断了。
钱芳芳的手一抖,差点打翻药碗。这...这是第几次了?
第七次。钱红梅指了指供桌,七天内断了七次香,堂口不稳啊。
钱芳芳咬了咬下唇。她嫁到钱家十年,虽然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事,但大姑姐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出马仙,家里常年香火不断,她也见怪不怪了。可最近半年,怪事越来越多——半夜厨房的碗筷自己响,堂屋的椅子无故移动,最可怕的是上周她亲眼看见大姑姐的床帐无风自动,里面隐约有个穿红衣服的人影。
大姑姐,要不...咱们找个明白人看看?钱芳芳试探着问。
钱红梅苦笑一声:我自个儿就是明白人,可现在...她抬起颤抖的双手,老了,不中用了。仙家要离我而去了。
钱芳芳心头一紧。她知道出马仙的规矩——一堂仙家跟定一个弟子,弟子老了或者不顶事了,仙家就会闹腾,严重的能要人命。
那怎么办?钱芳芳脱口而出。
钱红梅突然抓住她的手,力道大得惊人:芳啊,咱们钱家就你有仙缘。你得接下这堂人马!
钱芳芳如遭雷击,猛地抽回手:不行!我...我不信这些,我害怕!
由不得你不信!钱红梅剧烈咳嗽起来,你嫁到钱家那天,胡三太爷就相中你了!你以为这些年家里太平是为什么?是仙家护着你呢!
钱芳芳脸色煞白,想起十年前结婚那天的怪事——拜堂时突然刮起一阵旋风,把喜烛吹灭了三回。当时大姑姐就说这是,她只当是迷信,没往心里去。
我...我先去给您做饭。钱芳芳逃也似的离开堂屋,背后传来大姑姐长长的叹息。
当晚,钱芳芳的丈夫钱建军从县城回来,一进门就被母亲叫到了里屋。半小时后,钱建军面色凝重地找到正在厨房忙活的妻子。
芳芳,妈和大姑姐跟你说的事,我...我觉得你得考虑考虑。钱建军搓着手,眼神闪烁。
钱芳芳手里的菜刀一声掉在案板上:你也信这些?我可是你媳妇,你就忍心让我...
我也不想啊!钱建军突然红了眼眶,可大姑姐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今儿下午我去找了西村的张半仙,他说...说如果堂口没人接,大姑姐活不过三个月!
钱芳芳双腿一软,靠在灶台上。她想起大姑姐这些年对她的好——她生儿子难产时,是大姑姐跪在堂口前求了一夜,第二天孩子就平安落地;去年儿子高烧不退,医院束手无策,是大姑姐请了仙家才救回来。
我...我害怕...钱芳芳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钱建军抱住妻子:张半仙说了,可以找专业的出马弟子帮忙,把堂口平安传给你。他推荐了镇上的丁师父,说明天带咱们去见见。
钱芳芳想说,可想到大姑姐蜡黄的脸和颤抖的手,那个字在喉咙里转了几圈,终究没说出来。
第二天一早,钱家三口人来到了镇子东头的一座小院前。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净利落,门口两棵老槐树郁郁葱葱。钱芳芳注意到,院门上挂着一面铜镜,镜面朝外,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是辟邪的。钱建军小声解释。
开门的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浓眉大眼,身材魁梧,要不是张半仙提前说过,钱芳芳怎么也想不到这就是有名的出马弟子丁肇中——她想象中的应该是仙风道骨的老者才对。
丁肇中把他们让进堂屋。与钱红梅家的布置相似,这里也供着堂单,但香火旺盛,三炷新插的香笔直地燃烧着,烟线笔直向上。
钱大姐的事我听说了。丁肇中开门见山,她那一堂人马跟了她四十年,现在她要退了,仙家着急找新弟子呢。
钱芳芳绞着手指:丁师父,我...我真能行吗?我什么都不懂...
丁肇中突然盯着她的眼睛,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看透人心。钱芳芳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你身上有仙缘,而且...丁肇中眯起眼睛,不只是一家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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