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初凝,五庄观的庭院被月色浸得清透。人参果树的枝叶在风中轻摇,筛下满地碎银,方才那场与蚂蟥精的缠斗余波散尽,唯有井边还留着镇元子反复清洗的水渍,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悟空陪镇元子回到偏殿,清风早已备好了新沏的云雾茶,茶盏是羊脂玉所制,茶汤清碧,浮着一缕淡淡的兰香。镇元子坐定,端起茶盏却未饮,只望着杯中的茶叶浮沉,半晌才开口:“小猴子,你可知当年祖师为何让我守这五庄观?”
悟空刚咬了一口观中弟子奉上的松子糕,闻言动作一顿,抬眼看向镇元子:“老孙只知你是大师兄,当年在三星洞,祖师最疼的便是你,下山时也只给了你一道法旨,却从未听你提过缘由。”
“祖师说,这人参果树是先天灵根,乃大地之脉所化,树下藏着的,不只是那蚂蟥精的元神,还有三界初开时,一丝未散的浊气。”镇元子放下茶盏,指尖在桌案上轻轻划过,似在描摹当年的光景,“我等师兄弟七人,广慧性子清和,适合守山门;广智沉稳,掌经卷;唯有我,性子最烈,又修了大地之道,祖师便让我来守这果树,压下这股浊气,也算是替三界挡了一场劫。”
悟空沉默下来,他想起当年在三星洞,镇元子总是坐在法坛最前,祖师讲经时,他听得最专注,偶尔回头,见悟空偷偷摆弄金箍棒,便会用拂尘轻轻敲他的头,却从不真的责罚。那时他只当这位大师兄是个老学究,如今才知,他肩上扛着这样重的担子。
“当年你打死那蚂蟥精,我本想彻底灭了它的元神,却发现它的元神竟与树下的浊气缠在了一起,若强行灭杀,怕是会引动浊气外泄,只得将它封印。”镇元子叹了口气,“我原以为能压它万万年,却没想到,它竟靠着人参果的生机,一点点啃噬封印,还感应到了你的气息——说到底,还是我疏忽了。”
“大师兄莫要自责。”悟空将松子糕咽下去,挠了挠头,“当年老孙年轻气盛,只想着除妖,却没顾到后续,若不是我那一棒子没打干净,也不会有今日的麻烦。再说,那虫子已经被你劈成灰了,浊气也没外泄,已是万幸。”
镇元子看着他,眼中带了笑意:“你倒是会宽慰人。三百年前,你若是有这般心思,也不会闹天宫了。”
一提及闹天宫,悟空的神色暗了暗,指尖摩挲着金箍棒的纹路:“当年……是老孙糊涂。以为有了神通,便能随心所欲,却不知这天地间,凡事都有规矩。被压在五行山的五百年,老孙想了很多,师父把我放出来,让我保唐僧西行,也是想让我磨磨性子,悟悟这‘道’字。”
“悟?哪有那么容易。”镇元子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汤入喉,兰香漫开,“祖师当年敲你三戒尺,教你的不只是神通,更是‘知止’。你天生石猴,无父无母,无牵无挂,所以敢闯敢拼,可这世间最难得的,不是‘敢’,而是‘止’。就像这人参果,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急不得,也慢不得,该什么时候熟,便什么时候熟,这便是道。”
悟空默然,他想起西行路上的种种劫难,想起四圣试禅心时八戒的贪念,想起自己偶尔仍会冒出来的躁气,才知镇元子的话,字字都戳在他的心坎上。
偏殿外,传来八戒的鼾声,混着沙僧轻声劝诫的声音,想来是八戒吃多了,又开始犯困。悟空听着这熟悉的声响,嘴角忍不住勾了勾:“那夯货,除了吃就是睡,若不是师父护着,老孙早把他撵回高老庄了。”
“他有他的道。”镇元子笑道,“八戒本是天蓬元帅,因贪念被贬下凡,如今随你西行,也是在赎自己的罪。他贪嘴,却不坏;他偷懒,却也护着师父。这世间人,哪有十全十美的?你看沙僧,性子沉稳,却少了几分变通;唐僧慈悲,却也迂腐。就连你,神通广大,却也有执念。西行之路,本就是让你们师徒四人,互相磨,互相悟。”
月色渐浓,偏殿内的烛火摇曳,二人从三星洞的过往,聊到三界的格局,从当年一起修习的术法,聊到西行的劫数。悟空越听,心中的迷雾便散得越多,他忽然明白,广慧师兄们的出现,并非偶然,祖师定是算到了他会途经五庄观,算到了这蚂蟥精的劫,才让师兄们提点他,让镇元子点化他。
贰 贪念暗生 稚童嗔语
次日天刚蒙蒙亮,五庄观的晨雾还未散,八戒便醒了。他是被馋醒的,一闭眼,全是人参果那莹白的模样,想着那果子吃一个能活四万七千年,便觉口水直流。
他蹑手蹑脚地起了床,怕惊动唐僧和沙僧,便借着晨雾的遮掩,往人参果树的方向溜去。刚走到庭院拐角,便撞见了清风、明月两个道童。
清风见他鬼鬼祟祟的模样,立刻皱起眉:“猪悟能,你大清早的,不去伺候你师父,往这边跑做什么?”
八戒嘿嘿一笑,搓着手道:“小道童,我就是随便走走,看看这观里的景致。你看这人参果树,长得可真好,那果子……嘿嘿,能不能让老猪闻闻?就闻闻,不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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