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屠户嗓门大：“今晚我家杀猪，给明远留最好的五花！炖一锅红烧肉，好好补补！”

连平日寡言的李木匠都挤过来，搓着手说：“苏娘子，我那还有点好木料，给明远打个书箱吧？读书人，得有个像样的书箱……”

院子里热闹得像集市。明远被围在中间，这个拍拍肩，那个摸摸头，他一一应答，举止得体，但耳根已经红透了。

静姝和明轩成了最受欢迎的小家伙，这个塞把花生，那个给块糖，两个孩子的衣兜很快被塞得鼓鼓囊囊。

热闹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村民们才陆续散去，临走时都说“改日再来贺喜”。院子终于安静下来，满地都是瓜子壳、花生皮，还有几个孩子跑丢的鞋。

夕阳西下，橙红的光铺了满院。

灶间里，粽子已经煮好了。苏知娴掀开锅盖——热气“轰”地涌出，带着粽叶、糯米、肉和豆沙混合到极致的浓郁香气。她用筷子夹出一个，剪开麻绳，剥开粽叶——

糯米已经煮得晶莹剔透，紧紧包裹着内馅。豆沙和肉汁渗进米粒里，让整个粽子呈现出诱人的琥珀色。她用刀切开，截面分明：糯米的软糯、豆沙的甜润、肥肉的融化、瘦肉的酥烂，层层叠叠，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吃粽子！”她端着一大盘切好的粽子走到堂屋。

一家人围坐在八仙桌边。明远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糯米软糯弹牙，豆沙甜而不腻，五花肉的油脂已经完全化开，渗进每一粒米里，咸香和甜润在口中交融，还有粽叶的清香萦绕不散。

“好吃！”明轩含糊地说，嘴角粘着米粒。

静姝小口吃着，眼睛弯成月牙：“哥哥中了，粽子都特别甜。”

苏知娴看着他们，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她别过脸，假装去拿水。

“知娴，”苏语棠碰碰她的手，声音很低，“高兴就高兴，憋着干嘛？”

“谁憋着了。”苏知娴吸了吸鼻子，转回头，脸上已经带了笑，“我是在想，明天得去趟镇上，买些好料子，给明远做身新衣裳。童生见了官可以不行跪礼，得有身像样的行头。”

“还要备谢师礼。”明远接口，“林夫子那里，一定要重谢。”

“这个自然。”苏知娴点头，“王掌柜、张屠户、翠花婶，还有今天来道贺的乡亲，都要备一份回礼。咱不能失了礼数。”

她开始盘算：家里现在存银还有四十多两，日常开销足够，这笔人情往来要预留出五两左右。明远下半年要去镇学备考秀才，束修又是一笔……

正想着，院门又被敲响了。

这次敲门声很轻，小心翼翼的。

苏语棠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村长苏正德，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林夫子。

“村长，夫子，快请进！”苏知娴连忙起身。

林夫子摆摆手，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不必客气。老夫是特意来道贺的。明远此次位列甲等第三，实乃我青石镇村学开办以来最好的成绩！镇学的山长已经听说了，托我带话，欢迎明远下半年去镇学就读，束修减半！”

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镇学束修一年要八两银子，减半就是四两，能省下一大笔。

苏知娴连声道谢。村长也笑呵呵的：“明远给咱们村争光了！我已经跟族老们商量了，从族田出息里拨出一两银子，作为对读书种子奖励。钱不多，是个心意。”

又是一份意外之喜。

送走村长和林夫子，天已经黑透了。院子里点起了灯笼，昏黄的光晕洒在每个人脸上。

明远站在屋檐下，仰头看着星空。春夜的星星很亮，一颗一颗，像碎银洒在黑丝绒上。

苏知娴走过去，站在他身边。

“娘，”明远轻声说，“我会继续努力。”

“嗯。”苏知娴拍拍他的肩，“慢慢来，不着急。”

灶间里，苏语棠在收拾残局。锅里的粽子还有十几个，她一个个捞出来，沥干水，挂在通风处——这样可以放好几天，随时能吃。

明轩和静姝在堂屋里数今天收到的“贺礼”：一小篮鸡蛋、一包红糖、几块布料、甚至还有一支旧但完好的毛笔。两个孩子叽叽喳喳，像在清点宝藏。

一切都很好。

直到——

苏语棠挂好最后一个粽子，转身时，眼角余光瞥见院墙外的阴影里，似乎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她动作顿住，眯起眼。

墙外是条小路，平时少有人走。此刻夜色已深，只有远处几户人家的零星灯火。

什么都没有。

是错觉吗？

她走到院墙边，踮起脚朝外望。小路空空荡荡，只有风吹过草丛的窸窣声。

但就在她准备转身时，忽然看见墙角的地面上，有个什么东西在微光下反了一下光。

她弯腰捡起来。

是一小截麻绳，断口新鲜，像是刚被用力扯断的。麻绳很粗糙，是村里人常用的那种。

苏语棠捏着那截麻绳，抬起头，看向小路尽头——

那里，通往山脚，也通往……苏家老宅的方向。

灯笼的光在她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灶间里，煮粽子的锅还温着，余香袅袅。

堂屋里，孩子们的欢声笑语隐约传来。

院墙外，夜色浓稠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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