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在一个静谧的深夜，凤清音的腹部传来一阵紧过一阵的、规律性的宫缩痛楚。早有准备的稳婆和刘太医立刻被请入产房，整个主院瞬间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轩辕夜被拦在了产房外。

这是规矩，也是凤清音坚持的。她知他紧张，不愿他见到自己生产时狼狈痛苦的模样，更怕他因担忧而失控。

于是，这位曾指挥千军万马、面对刀光剑影也面不改色的夜王殿下，此刻只能如同困兽般，在产房外的回廊里焦灼地踱步。他紧握着双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每一次从产房内传出的、凤清音压抑的痛哼声，都像是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呃啊——” 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呼声穿透门板。

轩辕夜的脚步猛地顿住，身体瞬间僵硬！他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进去，却被守在门口的长风和玄影死死拦住。

“王爷！不可！产房乃血光之地，于礼不合，更会惊扰王妃！” 长风急声劝阻。

“滚开！” 轩辕夜目眦欲裂，声音嘶哑，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气息。

“王爷！” 玄影也单膝跪地，语气却异常坚定，“王妃特意嘱咐，请您务必在外等候！她……她定能平安！”

听到是凤清音的意思，轩辕夜那几乎要爆发的冲动才被强行压下。他颓然后退一步，背靠着冰冷的廊柱，缓缓滑坐在地。他无力地垂下头，将脸深深埋入掌心。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而煎熬。

产房内的每一声喘息，每一声痛呼，都清晰地传入他耳中，凌迟着他的神经。他想象着她正在承受的痛苦，那比他自己身受重伤还要痛上千百倍！他恨不能以身相代！

他想起北境风雪中她策马而来的身影，想起落鹰涧她为他拔箭时颤抖却稳定的手，想起她依偎在他怀里，笑着说“我心悦你”的模样，想起她抚着肚子，一脸温柔地缝制小衣的侧影……过往的点点滴滴，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

他从未如此恐惧过。恐惧失去她，恐惧那万分之一的意外。

“清音……坚持住……求你……” 他无意识地喃喃低语，声音破碎不堪，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与哀求。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在此刻，将自己的所有骄傲与坚强都卸下，只剩下最原始的祈祷。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产房内的痛呼声渐渐变得微弱，转而是一种用尽全力的、令人心揪的闷哼和喘息。

轩辕夜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几乎无法呼吸。

终于——

“哇啊——！”

一声清亮而有力的婴儿啼哭，如同划破黑暗的曙光，骤然从产房内传了出来！那哭声充满了生命力，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阴霾与紧张！

生了！生了！

轩辕夜猛地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眼神却亮得骇人。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打开，一名稳婆抱着一个襁褓，满脸喜色地走了出来：“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为您诞下了一位小世子！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

这四个字，如同天籁，瞬间击溃了轩辕夜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踉跄着上前，甚至来不及去看那襁褓中的孩子一眼，目光直直地投向产房内，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王妃……王妃她如何？”

“王爷放心，王妃只是力竭，睡过去了。” 稳婆连忙回道。

直到此时，轩辕夜那颗一直悬在万丈悬崖边的心，才终于重重地落回了实处。巨大的、失而复得的庆幸，和后知后觉的、排山倒海般的情感冲击，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伸出手，想要去接那襁褓，手臂却颤抖得厉害。他的视线迅速模糊，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刚毅的脸颊滑落，一滴，两滴……最终汇成小溪。

他哭了。

这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在朝堂上面冷如冰的铁血王爷，此刻在得知妻儿平安的瞬间，竟像个孩子般，泪流满面。

那泪水里，是极致的担忧过后如释重负的虚脱，是对妻子承受痛苦的无比心疼，是初为人父的巨大喜悦，更是对上天眷顾的无尽感激。

他小心翼翼地、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从稳婆手中接过那个小小的、裹在明黄色襁褓里的婴儿。孩子皱巴巴、红通通的小脸露了出来，眼睛还未睁开，却仿佛有所感应，停止了啼哭，小嘴巴微微动了动。

看着怀中这与他血脉相连的小生命，轩辕夜的泪水流得更凶了。他低下头，用额头轻轻抵着孩子柔嫩的小额头，声音哽咽，语无伦次：

“好孩子……我是爹爹……谢谢你……谢谢你平安来到爹爹和娘亲身边……”

长风、玄影以及周围所有的下人，看着他们素来威严冷峻的王爷此刻泪流满面、抱着世子又哭又笑的模样，无不动容，纷纷低下头，偷偷抹去眼角的湿意。

轩辕夜抱着孩子，在众人的簇拥下，轻轻走入产房。

凤清音疲惫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汗湿的发丝贴在额角，却带着一种经历巨大痛苦后的宁静与满足。她看到轩辕夜抱着孩子进来，看到他脸上未干的泪痕，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了一个极其虚弱却无比温柔的笑容。

“阿夜……你看，我们的孩子……”她轻声说。

轩辕夜走到床边，单膝跪地，将孩子小心地放在她枕边，然后紧紧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泪湿的脸颊上。

“清音，辛苦了……”他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这一句，带着浓浓的鼻音。

凤清音摇了摇头，目光眷恋地流连在孩子和夫君之间，只觉得所有的痛苦都值得。

“他好像你……”她看着孩子的轮廓，轻声道。

轩辕夜看着安然睡去的妻儿，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而宁静的幸福填满。他俯身，在凤清音额头印下一个带着泪痕的、珍重无比的吻。

“像你好，像你一样坚强，一样美好。”

窗外，晨曦微露，新的一天已然来临。而他们的生命，也因这个新生命的降临，翻开了全新的、充满了希望与温暖的一页。

产房外，他泪流满面；产房内，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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