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里馆内的空气仿佛被那两份沉重的文书——染血的军报与明黄的圣旨——瞬间冻结。窗外的狂风暴雨似乎也化作了北境百姓的哀嚎与金铁交击的杀伐之音。
“玉门城……屠城……”轩辕夜齿缝间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他镇守北境多年，玉门城虽非他最核心的防区，但那座城池，那些面孔模糊却曾向他欢呼“王爷千岁”的军民，此刻正遭受着怎样的地狱？！北漠太子兀术，国师摩诃罗……这是倾巢而出，要一举打断天圣朝的脊梁！
他猛地转身，玄色常服的下摆在空气中划出凌厉的弧度，刚才那个于溪畔品茗、林间漫步的闲王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个令北漠闻风丧胆的铁血战神。
“击鼓！聚将！”轩辕夜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沉雷滚过整个竹里馆，穿透雨幕，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亲卫耳中。
“咚——！咚——！咚——！”
沉闷而急促的战鼓声，即使在狂风暴雨中也具有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打破了京郊的宁静，也敲碎了朝堂之上短暂的平衡。这是夜王府在非战时状态下，最高级别的集结令！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数匹快马便已冲出竹里馆，分赴京城各处——夜王府、兵部、以及各位在京赋闲或轮休的将领府邸。
凤清音没有片刻耽搁。“酌情随军”四个字，在她这里没有任何“酌情”的余地。她迅速返回内室，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骑装，将长发利落地束起。她的动作快而不乱，眼神冷静得可怕。她打开随身的药箱和那几个硕大的百宝囊，开始以惊人的效率清点、补充药材。金疮药、解毒丹、麻痹散、止血粉……各种成药被分门别类，快速打包。她知道，此去玉门，面对的将不仅仅是战场刀伤，更有屠城之后可能爆发的瘟疫和无数亟待救治的伤员。
“青黛，白芷，”她唤来自己的两名贴身医女，语速极快地下令，“将所有库存的消炎、防疫药材全部装箱！通知王府药库，即刻起全力配合，按我列的清单，两个时辰内，必须备齐所有物资，装车待命！”
“是，娘娘！”
整个夜王府体系，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随着轩辕夜一声令下，轰然启动，高效而沉默地运转起来。
京城，夜王府正殿。
虽然暴雨倾盆，但接到鼓声和传令的将领们已从四面八方疾驰而至。他们身上还带着雨水和泥泞，但甲胄已然在身，眼神锐利，战意熊熊。殿内灯火通明，气氛肃杀得如同极北冰原。
轩辕夜已换上了一身玄色亲王蟒袍，并未着甲，但站在那里，便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岳。他面前悬挂起一张巨大的北境军事舆图，玉门城的位置，被用朱笔狠狠地划了一个圈，触目惊心。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拿起那份八百里加急军报，声音冰冷地向众将通报了玉门城破、北漠屠城的噩耗。
“什么？！”
“屠城？！兀术狗贼！安敢如此！”
“玉门守将是干什么吃的！”
殿内瞬间一片哗然，将领们个个目眦欲裂，怒火几乎要掀翻殿顶。他们都是跟随轩辕夜在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深知屠城意味着什么，那是军人最大的耻辱，也是不共戴天的血仇！
“安静！”轩辕夜一声冷喝，压下所有嘈杂。他目光如电，扫过每一张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孔，“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陛下降旨，命我等即刻北上，收复玉门，驱逐鞑虏，以血还血！”
他手指重重地点在舆图上：“北漠此举，意在摧毁我军民意志，撕开防线。玉门一失，其兵锋可直指陇西、河套！我们必须快！在他们站稳脚跟，消化‘战果’之前，把他们打回去！碾碎他们！”
“谨遵王爷将令！”所有将领齐声怒吼，声震屋瓦。
“现在，听令！”轩辕夜开始下达一道道清晰而迅速的命令：
“张韬，持我令牌，即刻前往京畿大营，点齐五万精锐骑兵，携带十日干粮轻装，明日辰时，必须于北门外集结完毕！”
“李贲，你负责后勤辎重，药材、粮草、攻城器械，分批紧随大军之后，不得有误！”
“王朗，传令朔风城守军，严密监视当面之敌，防止其趁火打劫，同时派出斥候，全力侦查玉门方向敌情，每日一报！”
“……”
一道道命令如同水银泻地，没有丝毫滞涩。众将接令，没有任何疑问，抱拳领命后便匆匆转身，冲入雨幕，各自执行。
安排完军事部署，轩辕夜的目光才看向一直静立在一旁的凤清音。
“军中医疗，交由你全权负责。所需人手、物资，可自行调配，若有阻挠，先斩后奏！”
这是极大的信任，也是极大的责任。
凤清音迎着他的目光，郑重颔首：“必不辱命。”
当夜，整个京城都感受到了那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兵马调动的脚步声、车轮碾过青石路的辘辘声、工匠连夜赶制器械的敲打声，混杂在风雨声中，预示着又一场大战的来临。
黎明时分，暴雨渐歇，但天色依旧阴沉。
京城北门外，五万铁骑已列阵完毕，黑色的甲胄如同沉默的钢铁丛林，肃杀之气直冲云霄。轩辕夜一身戎装，胯下骏马，立于阵前。凤清音同样骑在马上，位于他身侧稍后，她的身后，是数十辆满载药材和医疗器具的马车以及数百名医护人员。
没有盛大的誓师，没有冗长的讲话。
轩辕夜拔剑出鞘，剑锋直指北方，声音穿透晨雾：
“出发！”
铁流启动，马蹄声如同奔雷，踏着泥泞的道路，向着那片被血与火笼罩的边关，疾驰而去。
边关告急，烽火连天。
这一次，他们要去拯救的，是一座正在哭泣和流血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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